廣陵軍營裡, 西北將領們愁眉緊鎖。
那邊孟家軍罵聲不迭, 恨極了令窈,這邊西北軍同樣痛罵, 隻是罵著罵著就沒了聲,全是歎息。
孟氏主君詭計多端, 擅於操縱人心,若不是有少主和公主在, 隻怕他們早就中計。
加上孟家兵力雄厚,糧草充足, 除廣陵外,南渭剩下兩座關口早就是孟家囊中之物。廣陵之戰,雖打了幾場勝仗, 但僅僅隻是守住廣陵而已,要想奪回南渭徹底擊退孟家軍,任重而道遠。
幾位將領們小聲嘀咕。
“若沒有少主料事如神提前讓我們西北軍做好準備,如今的王朝主人是誰,還真說不定。”
“我們西北軍向來驍勇善戰, 比戰力,孟家軍遠遠不如我們, 但就是因為有那位孟氏主君在,所以我們才戰得如此辛苦。”
“已經耗了三個月,入了冬, 天寒地凍, 接下來隻怕會更艱辛。”
“艱辛而已, 總比一敗塗地好。少主和公主殫精竭力,能抵抗住孟家的攻勢已屬不易,隻要能守好廣陵,反擊敵軍是遲早的事。”
眾人嘰嘰喳喳,忽地有人發問:“咦,公主今天怎麼不說話?”
大家這才注意到令窈的沉默。
往前一望,令窈垂著腦袋歪歪斜斜坐在大椅裡,看仔細了才發現,她似乎閉著眼睛。
眾人安靜下來。
沒了嘈雜的說話聲,少女鼻間的鼾聲格外清晰。
睡……睡著了?
嘴角邊亮亮的……是口水嗎?
有人沒忍住,發出笑聲。
立刻就被捂住。
另一人做噓的手勢,眾人自覺小心謹慎,生怕吵醒令窈。
在廣陵這些日子,他們早已對眼前這位小公主心服口服。
起初他們來此,聽命於她,是迫於少主命令。
一介女流之輩做什麼主將打什麼仗?無非是被寵壞的天家貴女鬨著玩罷了。
直到令窈第一次入營帳與他們商議戰事,她對戰事的了解以及對排兵布陣的熟稔,絲毫不遜於他們任何人。
再然後就是首戰之時雙方主將對陣切磋時,令窈的表現,讓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養在深閨裡的公主罵起人來,竟是如此凶悍,麵對敵軍的挑釁,她輕而易舉化解難題,更是讓西北軍長了威風。
最令人佩服的,還是她三個月來臨危不亂指揮作戰的本領。
八個字形容,聰明絕倫,果決狠厲。
當真令人心悅誠服。
西北軍遠在西北,天高皇帝遠,他們對於皇帝的敬畏,遠遠不如對孫家對少主的畏懼。可這次,他們開始真心敬畏皇家,不為彆的,就隻因為令窈是皇家公主。
如今的西北軍隊,一提到主將大帳裡的小公主,再粗魯無禮的士兵,也變得斯文起來。
一聲“公主殿下”喚得恭敬謙卑。
公主殿下什麼都好,就是嬌氣了點。雖然她的嬌氣,從不對他們,隻對少主,什麼都要少主伺候。
麵對大椅中呼呼大睡的令窈,眾將驀地有些心疼。
為了抵抗對麵姓孟的狗賊,公主殿下已經好些天沒合過眼。
能睡一覺也好。
眾將輕手輕腳,正要退出營帳,有人邁進帳子:“卿卿——”
“噓——”眾將皺眉。
鄭嘉和一愣:“怎麼了?”
有人悄聲答:“少主,公主睡著了。”
鄭嘉和走過去,相看半晌,他忽地彎腰將令窈抱起:“快,請大夫來。”
她不但睡著了,而且還睡得死死的。
太過疲勞,以至身體發虛,高熱不退。
大夫結結巴巴說:“此症已持續……持續三日。”
鄭嘉和心頭一滯。
難怪她這幾日躲著不見他,是怕他發現她生病?
他看著榻上的少女,隻覺得胸口有隻手從裡往外攪,攪得他五臟六腑都疼。
要不是那日他同她說,廣陵行軍苦寒,想送她回汴梁,她又怎會瞞著他生病的事?
若她沒有隱瞞生病的事,今日又怎會暈倒?
她病了三日,他竟一無所知!
鄭嘉和顫抖地握住令窈的手,她的手很燙,燙得他心急如焚,隻想躺下去替她受苦。
是他不好。
都是他的錯。
“哥哥……”少女忽然發出囈語。
鄭嘉和忙地伏低身:“哥哥在。”
“哥哥……卿卿……卿卿疼。”她意識不清地喊著,鼻音濃重綿綿軟軟,委屈至極:“卿卿好疼。”
鄭嘉和心如刀割:“哪裡疼?告訴哥哥。”
她不說話了,嗚嗚含著哭腔。
鄭嘉和回頭問大夫:“卿卿到底怎麼了!”
大夫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公主體虛,高熱不退,加上……”
“說!”
“加上公主恰逢月事,痛症並發,才會疼成這樣。”
眾將低下腦袋。
鄭嘉和怔了怔,發話:“你們都出去,這裡有我即可。”
眾將退出去之前,不忘寬慰鄭嘉和:“公主身體強健,一時病痛而已,少主無需太過憂心。”
鄭嘉和不語,雙眼發紅,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莫說一時疼痛,就是她被針刺了一下,他都無法釋懷。
他不要她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