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旖旎去學校接了星熠,隨便解決了晚飯,然後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牽著手,往家的方向走。
星熠問了一路爸爸今天怎麼沒和她一起來接他放學。
路過一個公園,陳旖旎半蹲下來,給孩子整了整毛線帽的帽簷兒,解釋說:“出差了。”
“去哪了。”
“倫敦呀。”
“哦——”星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爸爸那天還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呢。”
“你怎麼答?”陳旖旎問。
“我說,我要陪媽媽。”星熠掐著小奶音,甜甜地說。
陳旖旎笑了一下,站起身,拉著星熠散步經過這個公園。
星熠抬起頭,發現媽媽今天好像心事重重的。
媽媽心裡一有事,要麼就是話會變得很少,要麼就是去泡澡,睡浴缸。
“媽媽,你今天是不是不開心?”星熠問。
陳旖旎有點訝異,害怕這種情緒傳遞給孩子,立刻作了笑臉,否認了:“沒有呀。”
“媽媽要是不開心,要、要跟我說哦,”星熠喏喏地叮囑她,“然後我、我告訴爸爸。”
陳旖旎被他惹笑了:“為什麼告訴他?”
“因為媽媽見到爸爸,會開心很多。”
“……”陳旖旎略一沉吟,“是麼。”
“是啊,”星熠說,“爸爸見到媽媽,也很開心。”
陳旖旎不懂孩子的世界,笑著搖搖頭,拉著小孩兒,一路回了家。
明天是個周末,星熠看了一會兒動畫片,她又哄著他看了幾篇睡前故事,小孩兒早早就睡了。
可她還不能睡,拿出文件夾和電腦,又準備整理畫稿。
突然有點胃疼。
胃一陣陣痙攣,疼得她額頭滿是冷汗,捂著胃去客廳找胃藥。
她一忙工作,就像今天似的,總忘記吃飯。
這幾年是Venus在業界壓力最大的時期,明年一開春又要和LAMOUR打對手,她的壓力也非常之大,最近幾天三餐都有點顛倒。
剛從大學畢業那年,和溫烺一群人為LAMOUR四處奔走時,也餓壞了胃,還發了高燒。當晚就暈倒在秀場,闌尾炎犯了被送到醫院。
闌尾割了,人也沒事了。那時恰逢沈京墨從澳洲飛到巴黎,他知道她不喜歡待醫院,去做手術已是極點,便接了她出來,沒讓她住院。
吃了胃藥,她蜷在床上,稍微舒服一些了。一個人待著,突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被賀寒聲說成是“過去了”的事情。
拿過手機,沈京墨七八個小時之前給她發的消息,她一條都沒回複。
白天一直在忙,沒顧上回複。
或者就是,不知道怎麼回複。
他和她,甚少有最近這種能心平氣和靜下來一對一交流的情況。
以前連互發消息都做不到,除了上床,大多時候要麼是彼此仇恨的,要麼就是冷冰冰的,誰也不願意跟誰扯上關係的陌生人。
最多是彆人看來,稍微有些曖昧的情人。
他樂意給她花錢,她卻花得心不安理不得。總覬覦更多。
她也有錢的,LAMOUR曾經風頭無兩之時,她也靠自己賺了很多錢。
不依靠他,她也能活下去的。
所以那些年,到底是他放不過她,還是她放不開他。
她這麼想著,胃痛又一陣陣地犯了,往床的另一角縮了縮,她虛弱得有些喘不上氣。
不多時,電話便響了。
一陣陣的,讓人心煩。
響過第一遍她沒有接。
第二遍她也沒有。
直到第三遍,她才拿過手機。心想是誰這麼沒眼力見,大晚上打電話打擾彆人。
看到屏幕,她無聲地笑了笑。
想接又不想接的。
剛才一路上,星熠問了她很多遍爸爸去哪兒了,她如實作答了。可她卻不知,該怎麼問星熠,前段時間有沒有一個,看起來像奶奶的女人找過你。
她不認為他媽媽真的會讓星熠叫一聲奶奶。
她也不稀罕這個稱呼。
他說他要跟她結婚,與任何人無關。
可人生在世,沒有誰是一座孤島。怎麼可能無關呢?
婚姻可不僅僅是她和他之間的事,而是他家和她家的事,是他們共同的事。
陳旖旎又沒接,手機也不響了。
過了一會兒,對麵房間的門開了,星熠噔噔噔地跑進來,鞋都沒穿,腳丫子蹬在地上,聲音響亮。
“媽媽——爸爸讓你接電話!”
陳旖旎懶懶地瞥了眼亮著的屏幕,悶哼了一聲:“你沒跟他說我睡了嗎?”
星熠一愣,眨眨眼:“啊?媽媽不是沒睡嗎?媽媽要我跟爸爸撒謊呀?”
陳旖旎拿他沒辦法,揚揚手,“拿來吧。”
小家夥三步兩步地爬上她的床,將手機貼到她耳邊,支著腦袋,期待地看著她,想聽聽爸爸媽媽要說什麼。
陳旖旎卻讓他回去睡覺:“去睡覺,下次過來不穿鞋媽媽就打你屁股。”
“嗚……我要聽爸爸媽媽說什麼嘛,”小孩兒撒著嬌,“爸爸媽媽有什麼不能讓我聽的——”
“乖,去睡覺。”
“是說悄悄話嘛?”小孩兒不依不饒。
“是,悄悄話。”
“不能讓我聽?”
“不能哦,快去睡覺。”陳旖旎再次將他趕回了臥室。
一坐起來,她胃又痛了,看星熠老大不情願地將門關了,還露出個門縫朝她吐舌頭,她又躺回到床上。
懶懶一聲:“——喂?”
沈京墨聽她和星熠拉鋸,如同兩個孩子,笑聲低朗:“喂?”
“什麼事,這麼晚了。”
“打擾你了嗎?”他看了看表,好像是有些晚了。巴黎那邊都快九點多了。
“……也沒有,”陳旖旎換了個方向躺好,側著身,仿佛他就在她對麵。
沉默了一會兒,他先打破了這冗長的平靜,問她:“今天怎麼樣——”
她同時出聲問:“我問你個事情——”
“……”
兩人又是一陣默契的沉默。
半天又不約而同地同時笑開了,她的胃好像也不是那麼難受了。
隔著手機,他的嗓音沉緩低啞,帶著磁性,問她:“問吧,什麼事。”
她想到之前彼此都對對方承諾,以後要坦誠一些,於是輕咳了聲,直接問他:“你媽,之前是不是找過星熠。”
他沉默一下,大方承認了:“對。”
“嗯……”她沉吟了一會兒,“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沒有,”他笑了笑,“如果一定要有——”
“什麼?”
“不要擔心。”
“……”
“彆擔心,”他說,“我媽那邊,我會打點好的,而且……”
“而且?”她催促著。
他不是故意賣關子,倒像是故意逗她跟著他的話往下聽一樣,輕笑著:“我媽很喜歡星熠。”
“嗯?”她很吃驚。
“她對你也沒什麼意見,放心,”他聲線沉緩,有安慰人的魔力,“而且我們結婚,與任何人都無關。”
“與任何人都無關。”
她笑起來,心想他們可真沒有這麼心平氣和地打過電話,不由地在床上伸了伸懶腰。
又保持著剛才側躺的姿勢,極力地去回想起他躺在她麵前的模樣。
想象他現在的語氣,表情,是否會像那天晚上一樣,輕柔地將她擁入懷中,對她振振有詞地說:“陳旖旎,我們結婚。”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指尖兒在空氣中打著轉,像是在描摹他的眉眼,“如果你媽沒答應,你怎麼辦,還會跟我結婚?”
“會。”他堅定地說,“是我要跟你結婚,不是任何人——跟我結婚的人,也隻能是你。”
“如果沒可能呢?”
“那就把‘沒可能’變成‘可能’。”
“真會說大話。”
“我從不說大話。”他沉聲地笑了,“陳旖旎,我從不說大話。”
“是麼。”
“我媽跟我說,說大話的男人都該死——”他低吟小半晌,語氣輕緩了一些,“所以我以前,從來不敢說愛你。”
“……”
“如果我說一次愛你,你肯定會對我抱有一百次期待,”他自嘲地笑著,坐在沙發椅中,麵對一片黑沉的窗,與玻璃上的自己對視,也想象著,她現在或許在他麵前,或者在他身後。
或許,會用從前那種癡迷的目光,看著他;用熾熱的愛意,濃烈的憎恨迎接他。
他以前不是感覺不到,而是不敢接受。
卻沒想到,自己這種行為,反而在一次次地傷害了她,也把她越推越遠。
他單手扯了扯領帶,跟著深深呼吸一番,繼續說:“你期待一百次,可能會對我接連不斷地失望無數次。”
“嗯。”她認真聽著。
“那我倒不如一次也不說,”他淡嘲著,“讓你從一開始就對我失望到底,這樣不是最好麼。”
“可我還是抱有期待了,我也真的對你很失望。”
“是。”
“這種事,由不得你我,”她閉了閉眼,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怎麼,就是突然很難受,“愛上誰,真的由不得你我。”
“嗯。”他肯認了她。
“我以前一直在想,如果沒有上一輩的那些爛事,如果我可以換一重身份,你也體體麵麵地走近我,我還會不會愛上你,你還會不會愛上我,”她說,“你說,還會不會?”
“隻要你走到我麵前,就會。”
“那如果永遠我都到不了你麵前呢,永遠,遇不見彼此,永遠永遠不會產生交集呢?”
“那我就把不可能變成可能,”他說,“我會想方設法找到你。我隻要你是你,你是陳旖旎。”
她輕笑:“是麼。”
“隻有你能是陳旖旎。”
她唇邊緩緩揚起笑容,握著手機,突然有了疲憊的困意。
又是一陣沉默,她心裡猜測著,他或許到了倫敦忙完了一遭,已經回到了酒店,才有空打電話給她。
可他卻不是。
樓下酒會人聲鼎沸如滾熱的開水,蒸騰著他的耐心。
一天下來她都沒有回複他消息,他不敢喝太多酒——不知什麼時候,跟她在一起,他總會下意識地少喝酒。
或許是因為知道她酒量不好,她醉了,他還醒著,能照顧她。
漸漸的,他的酒量也大不如前,今晚也是怕自己喝醉,錯過她回過來的消息,或者打過來的電話。
她沒有送他去機場,也沒有同他告彆。
一句話也沒有說。
或許她還不習慣這種柔軟的表達方式。
就像這十三年來,他們幾乎沒有一次能像今天一樣,可以打一通推心置腹的電話,聽聽對方的心聲。
“沈京墨,我很累。”她聲音沉沉的,有氣無力的。他也敏感的察覺到,她今晚似乎是極疲憊的。
剛與他通話時雖一直有回應,語氣卻始終軟綿綿的,像是病了。
“病了?”他焦急地問。
“沒有。”她輕笑一聲,“就是覺得很累。”
他頓了一下,試探著問:“是跟我在一起,很累嗎?”
“也不是。”她淡聲否認,給了一個簡單無比的答案,“工作很累。”
他聽了,還是不自覺地皺了眉,很擔心她。
她繼續說:“就是特彆累,今天早晨去了公司,一直在畫設計稿,忘了吃午飯……嗯,就那個設計稿,很難畫,我很討厭畫那個——你知道的,我最討厭了,以前上大學那會兒,就總是畫到淩晨。”
“我知道。”
“午飯沒吃,抽了很多煙,”她喋喋不休著,那話就像是小珠子一樣從她唇邊往外蹦,“煙好難抽,我不想再抽煙了……我好想睡覺啊,沈京墨。”
“好,乖,不抽了,以後我監督你,我也不抽了,”他安撫著她,又關切地問:“現在吃飯了嗎?”
“嗯,帶星熠吃過了。”
“隻吃了晚飯?”
“嗯……”她無意識地絮叨著,“晚飯也好難吃,我最討厭番茄醬,星熠卻很喜歡,我真的好討厭……吃得我想吐……啊,走在路上,也好冷啊,真的好冷……可我還要拉著星熠,我凍得胃疼。”
“胃疼?”他又是一緊張,“怎麼又胃疼了。”
“已經吃過藥了,不疼了,我好多了,”她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笑了笑,“我是不是挺煩人的,說這麼多……算了算了,我掛了,我要去洗澡了。”
“彆掛,”沈京墨低聲地說,“就這麼去浴室。”
“……嗯?”
“我想多聽一些你的事,說什麼都好。我想聽。”
“……”
“順便,我怕你在浴缸睡著,”他淡淡笑道,“不許掛。”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