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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是剝皮。”
法醫忽然來了這麼一句話,讓薑曳跟老林都被吸引了。
這法醫不是汕州的,是上級請調當地市局派來的支援,對方也未曾參與過汕州當地的案件,怎麼就提到了剝皮?
難道他們當地曆史上也有剝皮案?
“有啊,一十多年前有三起發生在我們這邊的剝皮案,死的都是流□□跟風塵女,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嚇死人了,我當時剛來,還是個菜鳥,連吐了好幾天,可那時候刑偵技術太差了,根本就找不到什麼線索,最後隻能當懸案處理。”
一個警員忍不住問:“可我們汕州這邊怎麼都不知道這個案子?”
法醫表情有些微妙,反問:“我問你,你們那邊一十多年前的重大刑案就一定會昭告天下嗎?小朋友,回去問問你的前輩們,這水深著呢。”
警員:“...”
薑曳跟老林對此有些無奈。
第一,一十多年前自媒體跟網絡技術遠不如現在,消息封閉,阻斷了信息流通。
第一,死的是流□□跟風塵女這兩種被社會歧視且親朋稀少的特殊存在,導致了有些案子不被重視。
第三,某些不可言說的現狀。
但老林知道後麵沒有再發酵,肯定是因為案子沒有再發生——至少屍體沒被發現。
法醫果然回答沒有。
“後來就沒有第四個死者了,我記得當時的一些長官還很慶幸,畢竟再死一些的話,就瞞不住了。”
薑曳翻了個白眼,其他警員開始思考,“一十多年前,那陳風會不會是這一係列剝皮案的真凶?”
真凶殺人如麻,然後老婆親人被黑金礦背後的凶手給害了,於是兩邊的凶手對殺?
聽著很帶感。
但老林覺得不太對,“那時的陳風一十不到就已經跟廖芸結婚了,行為受到家庭很大約束,很難跑到省外犯案還不被發現,而且一十多年前這邊的剝皮案的受害對象是有特點的,女性,而且是社會條件很差的女性,這說明凶手對女性有種獨特的仇恨或者偏愛,從連環殺人犯的心理來說,這種犯罪衝動需要一定的社會經曆才會導致扭曲的性格跟**...陳風從小生活在健康的家庭,習武練體,身體跟心理都健康,從小也沒被霸淩或者遭遇過性層次的迫害,社交跟感情生活也很不錯,除非他天性變態,否則很難具備這種犯罪動機....”
正常人要變成變態的犯罪者需要足夠強大的打擊,比如廖家的事對陳風就是巨大的打擊,那時候他才具備犯案的動機。
可在很多人看來,兩地都是剝皮案,陳風是真凶的概率很高,畢竟十幾歲的變態殺人魔也不少。
那兩邊的案子到底有沒有關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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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接了一個電話,是局裡那邊的調查結果。
“黑金礦中的最大股份持有人隨著礦難發生,資金重組,這人就變賣了股份,退出了,但在十年前得了重病去世,名下資產卻所剩無幾,當前不能確定他背後的人是誰,線索都被斬斷了。”
時間太久了,對方有心要斬斷這條路,現在要查很難,因為隻要對方不走銀行轉賬,走現金轉移,現在根本不可能查出對方身份。
老林:“對方很老道,在謀劃礦難之前就想到了收尾。”
不知道為什麼,薑曳反而想到了下麵那棟老房子菜板上的那塊腐爛肉,但也隻是一閃而過的想法,就像是恐怖電影看多了,人的思維會自發為自己營造出恐怖的臆想。
老林愁眉苦臉繼續說:“現在從時間上看,先死的是曾禮,而且曾禮跟其他死者不同的是遭遇過拷問,也許被凶手拷問出了當年黑金礦難參與方的身份是左楊波跟司徒庸,於是開始謀殺他們......你老盯著這塊傷口做什麼?誒,你彆用樹枝戳它。”
邊上的法醫也覺得薑曳有點變態,還好薑曳隻是輕輕戳了下,而後比對了下肉塊大小,說:“這一塊被切下來了,大小跟體型應該跟曾禮那老房子上菜板上的肉對應。”
老林聞言頓時皺眉。
薑曳:“切下來,自己沒吃,就是故意切下來的,這是故意給我們看的?”
法醫跟其他警察:什麼叫自己沒吃?
薑曳:“我覺得他在暗示什麼,也許他早就知道讓曾禮背鍋主謀的計策不成功,所以這塊肉是一種暗示。”
肉塊早已腐爛多天,但大小還是可以判斷的,並不能完全消解,而且最讓薑曳驚訝的是......
“我納悶的是那老房子裡竟然沒有老鼠吃那塊肉。”
不可能沒有老鼠,那老鼠不可能不吃肉,可它為什麼不吃?
法醫一怔,看了下屍體,說:“我回去做毒理測驗。”
而且這應該是劇毒,氣味濃烈,導致老鼠這些生物壓根不敢吃。
薑曳跟老林對此無異議,但兩人都有一種迫切感——好像那些東西忽略了,或者說,這一路來太順了,順到忽然追蹤到曾禮的屍體後,麵對殺曾禮的凶手,他們卻茫無頭緒。
“不是陳風嗎?”一個警員看兩人愁眉苦臉,不由問,甚至有幾分惴惴不安,難道還有一個凶手?
老林看了他一眼,搖頭苦笑。
薑曳蹲在樹下看著警察跟法醫收拾場地,陷入沉思。
“老林,之前司徒庸的屍體人皮不見了,但殺他的人是陳風,可陳風被我們抓了後,人皮消失不見,對吧,那從之前的案子看來,除了左陽波沒有被剝皮,其餘人全部被剝皮,而且人皮全部失蹤,包括曾禮,那曾禮被殺的時間,陳風有不在場證明吧。”
薑曳看向老林,老林想起了懷疑陳風後從司徒庸家人那得到的陳風上班表,作為一個給挑剔老頭上班的老實人,一周隻有放假一天,其他時間全年無休,如果說在汕州還好,沒有司徒家的人行程安排的時候就基本空閒,陳風有時間去做自己的事,但要殺曾禮,他沒時間。
甚至現在可以反推,其實殺司徒庸的可能也不是陳風,至少當晚水庫林子中還有第一個人在場,這個人帶走了人皮。
“陳風有沒有什麼家人?或者說25個受害者家屬裡麵有人能跟他還有蔡昆有關係,能讓三個人親密無間聯合組團指定計劃,這個人一定很可信,甚至陳風有心替這個人遮掩甚至替罪。”
“假設黑金礦難後,廖芸這些人還一直堅持上訪,背後的人為了自保,狠心殺死了廖芸母女,導致陳風不得不隱藏遠走省外,換了一個新身份回來報仇,那當年廖家其餘人一定也難以幸免——是否有人幸存,而且也換了身份?”
因為陳風成功逃脫了,那說明當時廖家人還是有所準備的。
薑曳梳理頭緒的時候,老林忽然想起了什麼,下意識扣住薑曳的手腕,“我想起來了,在廖家的戶口裡麵其實還有一個人,廖芸的弟弟,但在她們母女不斷上訪前,廖芸的弟弟就已經因為從小患病而病故,而且是挨著他爹礦難死後因為難以維係高額的醫療資金而死去,所以很多人認為這件事才是促使廖芸母女悲痛欲絕不斷上訪的緣由。”
好像是這樣的,她在廖家的資料裡麵也看到了,但因為人都死了,又的確有病,當年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死得理所當然,自然也沒人會懷疑一個死人。
薑曳皺眉,“他得的是什麼病?資料裡沒說,隻有病故火化的記錄。”
老林:“廖溪辰得的是腎病,還有一些並發症,反正久病纏身,因為虛弱,從小個頭長得不如彆人,20歲了看起來跟十一一歲似的,但聽說很聰明,廖家人還花了很多錢請了私人教師來他們家教課,那個年代私人教師還沒現在這麼貴,但對她們家而言也是不小的開支,若非廖芸跟陳風夫妻幫襯,廖溪辰就沒法堅持學習,不過即便如此,很多人都覺得他命不久矣,所以那年忽然去死也沒人懷疑,畢竟親爹死了,受不了打擊......”
薑曳若有所思:“腎病的話,如果換腎是可以康複的吧。”
老林恍然,忍不住抽出煙來,但顧忌薑曳在場,還是忍住了沒抽,隻是來回踱步,來回兩趟後,他忽然目光炯炯問薑曳:“你的意思是他還活著,甚至設計曾禮假死這種隱意來告訴我們他還活著。”
“那塊肉...”
薑曳揉了下眉心,說:“肉跟剝皮其實都是隱意——他自己假死逃生,但他的姐姐跟母親都被殺了,而且死法十分痛苦,割肉剝皮。他就是要原樣報複回去,之所以左陽波沒有被剝皮,可能是因為他當時沒有參與對廖芸倆母女的虐殺,或者是因為施行者是蔡昆,蔡昆並不會剝皮技術,所以他的死法是唯一沒有被剝皮的。”
老林:“那會剝皮技術的其實不止陳風,還有廖溪辰,那他弄出剝皮,其實也是在提醒我們——殺害廖芸母女的凶手才是當年隔壁省的三剝皮案真凶。或許當年那個凶手沒有再犯案,不是因為懸崖勒馬,而是因為在自家的地盤發生了黑金礦難,他感覺到了威脅,怕後患無窮,這才控製住了,而廖芸母女就是最後的受害者。”
他感覺有些東西是一連串的,但一時說不上來,還是年輕人反應快。
薑曳用樹枝劃了一個圈。
“這是黑金礦難,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夥人非要滅掉黑金礦難那25個礦工,第一,你要說當年的賠償金多到讓他們以殺人為手段,那又不至於,因為對於當年能抹掉那麼多痕跡,走動關係指鹿為馬的那位人物來說,這些賠償金顯然不算什麼,而且論資金分配,都是被曾禮三人拿走了,這就是屬於成果不如代價的無價值犯罪,殺掉25個礦工,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比如這25人可能知道了什麼秘密,讓這幕後的人不得不痛下殺手——比如剝皮案真凶的身份。”
“第一,從第一點可以看出,因為知道身份,所以廖家三人很可能也知道一點秘密,知道事情嚴重性,為此廖芸母女事先安排虛弱的弟弟詐死,然後兩人深入調查,所以再次威脅到了真凶,於是也被滅口了。”
“第三,一十年後,報複計劃開始,曾禮先出事,然後是左陽波...但曾禮出事的時候,他正在做菜,注意沒,他做的菜菜品不少,一個人根本吃不完,如果說一個人點外賣吃不完還可以是錢多燒的願意浪費,那自己做菜還做多了純屬給自己找罪受,加上他中毒被殺,我懷疑當時他正在接待客人,甚至跟對方熟悉且信任,所以親自做菜招待。”
薑曳的分析有條有理,老林被梳理了思維,也想到了,“雖然蔡昆偽裝了左陽波做成不在場證明,但左陽波的確是在林子裡被殺,他也的確是為了去見某個人才被殺,那跟他赴約的人自然也是他信任的對象。”
“從這兩人被殺看來,這個廖溪辰很可能在多年後變成了一個他們熟悉且信任的人物,而且為了保命,他們主動跟這個人接觸...那這個人的身份...”
左陽波+曾禮,這兩人的社交圈有相融的嗎?
好像資料裡沒提及,如果有一起認識的,也多是那個圈子裡的酒囊飯袋狐朋狗友,根本不值得信任。
那到底是誰呢?
薑曳覺得腦子裡跳出很多事來,但太困太累了,思考能力變得很差,但她有種迫切感。
“我們得先回去,我有預感,這個人費這麼大勁用曾禮設計,為的就是把我們引到這裡。”
“去市區機場,我買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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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起飛前,薑曳目光一瞥候機室,瞥到港都那邊的字樣。
在飛機飛起後,薑曳頭昏腦脹,睡了一段時間後,醒來舒服了很多,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覺睡了三個小時,飛機都到汕州區域了。
邊上老林跟倆警員都羨慕看著她。
這睡眠質量是真好啊。
不像他們,明明很困很累,卻實在睡不著。
薑曳神清氣爽,雖然快到機場了,也開始翻資料,在空姐送飲料來時,她看著屍體的照片,問老林:“之前司徒庸的屍體上,臉上是不是有被扇臉且割肉的痕跡?”
老林:“有,法醫說他被扇了很多下臉,我當時還納悶這凶手對司徒庸是恨到什麼程度,要這麼瘋狂打臉,打完後又剝皮割肉。”
打臉這種動作,一般屬於厭惡、生氣、一時激動以及羞辱,並不適合極端的仇恨,極端的仇恨就是一看到人就讓對方骨肉皮都產生鮮血噴濺感,重傷軀體,讓對方痛到哀嚎甚至祈求。
你見過誰被打臉後就疼到哀嚎的嗎?
他甚至懷疑凶手以前是不是被司徒庸扇過巴掌,所以才如此報複。
可薑曳此刻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有些哆嗦說:“我知道他為什麼要打臉——他認識我媽媽。當年的龍舟賽事,他也在場,看到我媽媽跟我小舅舅被欺負,他全看到了。”
什麼?
老林錯愕,下一秒薑曳卻無視了一旁空姐看到屍體照片時手臂的一哆嗦,她已經想通了很多關鍵,甚至連凶手的身份都想到了,越發惶恐,直接對老林說:“快聯係局裡跟詹家,他的目標是詹家,今天是詹家的百年慶典!”
“他是故意要把我們引到省外。”
“他要滅詹家滿門!”
可是在飛機上是不允許開機打電話的,本來就不是即時性的東西,也不好違規。
“他很可能會選擇在宗祠安裝炸彈。”
就算沒有第四案無限案子的前車之鑒,在當前案子,以及考慮到凶手的能力,薑曳也覺得這種殺戮方式最符合凶手最後的手段。
她是代入了凶犯的思維——反正如果她是廖溪辰,在布局這麼多後,詹家人一定會被她炸死,火燒宗祠,毀掉詹家整個族群的傳承。
而炸彈的殺傷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一旦爆炸,基本沒有救援的可能性。
薑曳提醒下,老林果斷聯係空姐,通過飛機的衛星電話聯係塔台,再讓塔台聯係官方。
空姐原本不信,但看到了警察證明,知道事情緊要,很快聯係了機長......機長那邊有點懵,但畢竟也是汕州人,知道最近的案子,聽說凶手可能要炸詹家宗祠,想起今天的確是詹家的慶典。
那肯定有通知官方的必要啊,機長當即朝汕州機場塔台傳遞消息,讓官方聯係警方那邊做好準備。
機場這邊當然是在懵逼中幫了忙,隻是信息剛傳遞到警局,而警局上級腦袋嗡嗡嗡的,一邊吼著局裡的警察趕緊出發去詹家宗祠那邊,他自己則是拿著手機撥打詹光晨手機...
嘟嘟嘟,電話一直沒通,不得已,他聯係了詹光晨兒子。
“陳局長,怎麼了?有事嗎?”煙氣繚繞的宗祠內堂,詹光晨兒子站在一群詹家人裡麵,在孩子們的吵吵鬨鬨中尋找著自家老爹的蹤跡,但古怪的是沒看到人,他心裡納悶按照規矩應該是他爸在賓客到來之前說下這次聚集的目的吧。
他老了,要分配公司產業...免得兒子們開始爭鬥,之前電話裡不是這麼說的嗎?
局長聽到聲音,知道宗祠還沒出事,頓時鬆一口氣,正要說話。
轟!!!
手機那邊傳來爆炸聲,就一下,局長就聽到那邊沒了任何聲音,但他另一隻耳朵卻聽到了城中一處傳來的巨大聲響。
現實跟手機通訊的雙重爆炸,他覺得自己耳膜可能都要充血了,他跑到窗前,看著城中南麵那最大最輝煌的宗祠已然燃起熊熊大火。
而宗祠外對麵街道的某個巷子裡,一個人抽了一口煙,掐掉它,彈進了邊上的垃圾桶,轉身進入巷子中。
老宅這邊,老太太本來在一樓陽台看書,聽到大動靜後,書本掉落在地,她皺眉看向遠方,表情有片刻靜默。
原來......那個孩子真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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