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梨夫人聲音放柔了一點,溫和道:“入夢的準備工作已經安排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給您添麻煩了。”
英梨搖了搖頭。“隻是在開始前,你們需要決定一下誰入夢。”
少男少女們互相對視了一眼,表情顯得有點茫然。
五條英梨解釋道:“我的術式主要是通過某些媒介強行進入或者將其他人拖入製造出來的夢境,不過像夢魘這種存在一定危險性的夢境一般是不太建議進去的人數過多。
夢源於主人,入夢後你們的行動會因為主人的排異反應受到一定限製,危險性未知,一切由主人的夢境決定,如果沒有辦法順利將人從夢魘中喚醒的話,最壞的情況是,你們可能也會跟著夢境的主人一起,從此長睡不起。”
說完五條英梨還體貼的表示:“你們可以好好商量一下,一旦入夢就隻能通過你們自己的努力出來,連我也沒有辦法乾預夢境的發展,所以最好還是想清楚一點比較好。”
虎杖悠仁幾乎沒什麼猶豫的主動站出來。他到這裡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幫命從夢魘中蘇醒過來,儘管知道會有危險,但虎杖悠仁從來不會選擇逃避。
“我進去。”
伏黑惠慢了一點,但也表示自己要入夢。
他很想知道那兩人的過去,進入命的夢境,說不定就能找到關於兩麵宿儺的弱點。
見他倆這麼積極的表現,釘崎野薔薇摸了下後腦勺的頭發,也走上前。
兩人同時側過連看向站在他們中間的釘崎野薔薇。
釘崎野薔薇一下子瞪了回去。
“乾嘛,找打啊?”
她抬手甩了下耳邊垂落的頭發,雙手環胸,對著兩人冷哼:“麻煩你們搞清楚,我們是一個團體,你們都進去了我一個人待在外麵乾嘛?怎麼,搞孤立呢?”
虎杖悠仁瘋狂搖頭。“不不不,怎麼可能孤立你,那種事情絕對不可能!”
“哼。”
看他態度還算端正,釘崎野薔薇勉強滿意。
伏黑惠沒參與他們的對話,在兩人確定下來後,看向竹簾後麵。
知道他們的決定後,五條英梨也沒有進行什麼勸阻。
悟大人教導出來的學生,也不是會因為幾句話就會改變主意的人。
她看向旁邊,示意管家。
管家上前對著三人彎下腰,隨後側身指引。
“這邊請。”
伏黑惠他們跟在管家身後被帶到內室的房間裡麵。房門打開,昏暗的光線和搖晃的燭火讓整個房間透著一股十分神秘的味道。
房間中間擺放著幾張以扇形鋪好的榻榻米,在榻榻米周圍呈圓形排列著兩圈白色的蠟燭。
管家示意虎杖把人放在中間位置的榻榻米上,隨後去房間的櫃子上拿起一個木盒,取出裡麵紅色的線。
“將有鈴鐺的一端係在那位客人的手上,剩下的分彆係在你們各自的手腕上。”
管家將線拿給他們,並提醒道:“請務必係緊一點,如果途中紅線鬆落或者斷了,你們會迷失在夢的夾縫處,再也沒辦法回來。”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各自接過紅線係在手上。虎杖悠仁乾脆給自己打了個死結,伏黑惠和野薔薇看他這樣,想了想,也重新係了下,打上死結。
管家讓他們躺在其他的榻榻米上,指導道:“接下來請各位閉上眼睛,放空自己,我會點燃入夢香讓各位能儘快進入淺眠狀態,即時英梨大人會施展術式。”
“過程中請儘量不要抵抗困意,以免入夢失敗。”
虎杖三人跟著他說的話做了,閉上眼睛,放空自己的精神,視線陷入黑暗後,鼻間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氣,隨著時間,漸漸陷入一種很微妙的狀態。
意識變得昏沉,困意逐漸席卷。
叮——
叮——
鈴鐺聲由遠到近,慢慢從縹緲變得清晰,最後一聲清脆到仿佛有人拿著鈴鐺在耳邊輕晃。
三人恍惚了一瞬,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站在一塊黑色的土地上,周圍是枝葉繁茂,空氣中泛著泥土和草木清香的森林。
天空是現世已經難得一見的碧藍,朵朵白雲點綴,驕陽慢慢從移動的雲層後麵探出來。
一陣腳步聲傳來,三人下意識的找了附近的大樹作為掩體,把自己藏在後麵。
樹林裡慢慢走出來一高一矮的兩個人,銀色長發,身著華麗神官的命和一個……衣著有些簡陋,身形有些怪異的小少年。
小孩兒身上背著背簍,兩人似乎是在森林裡尋找什麼,背簍都已經塞滿了。
比現世看起來更加活潑一點的命手裡拿著一根狗尾巴草,走路時還一邊用草尖撓了撓小少年的臉頰,在對方沉著臉看過來的時候,笑嘻嘻的表示:“伐折羅,表情太嚴肅了,今天找到那麼多食物,你應該表現的更開心一點才對。”
少年看了他一眼,往旁邊挪了挪,背著背簍沉默的往前走。
“真不可愛。”命小聲嘟囔了句,丟開手裡的草,三兩步跟上去,抱著後腦勺故意歎氣:“哎~~什麼時候我能撿到一個性格開朗一點的小孩兒當學生呢。”
話還沒說完,前麵的人就停下腳步,一雙眼惡狠狠的盯著他。
“你是我的老師,不準找彆人。”
命挑了下眉,和他說:“那你笑一個,你要是笑的話我就不找了。”
少年眉頭向中間靠攏,思想掙紮了一會兒,表情逐漸扭曲起來,嘴角艱難的向上,最後露出一個完全稱不上微笑,反而有點恐怖的表情。
“……噗。”
命捂著嘴扭過頭,伐折羅嘴角一秒拉平,盯著笑得肩膀顫抖的人,麵無表情地轉身繼續往前走。
“誒~伐折羅,你等等我呀~”
命笑著追上去,尾音輕快的上揚著,透著一股十分愉悅的氣息。
他跑到少年身邊,用笑得有些發顫的聲音輕哄:“彆生氣嘛,我就是沒忍住,保證下次不會了。”
“真的真的,我保證。”
嬉笑的聲音慢慢遠去,躲在樹後的三人從後麵走出來,麵麵相覷的看著對方。
雖然有點意外兩麵宿儺小時候是那個樣子,但這種回憶……怎麼都不能成為噩夢吧?
三人都有點不知道從何下手,而且也不太清楚在夢境裡他們能做到什麼程度。
眼前一晃,周圍的場景又變了。
從深山密林到了一望無際的海邊,長高了不少的伐折羅拿著一柄長刀正在和一隻外表十分奇特鬼畜的咒靈戰鬥,命坐在海邊的礁石上望著這邊,腳踝上金色的鈴鐺隨著搖晃的動作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等戰鬥結束後,他才從礁石上下來,走到伐折羅身前。
兩人的身高差距也像是掉了個個兒,長大後的伐折羅比命高了很多,他垂眸看著走向自己的老師,沒說話。
命注意到他手裡斷掉的長刀,眉頭輕蹙。
“人類的東西也太不經用了。”
伐折羅看了眼手裡已經完全不能用的刀,彆到腰間,“還行,等我術式熟練了就不需要這種東西了。”
命摸著下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我想到了。”
“什麼?”
命笑著朝他招手,示意他彎下腰。
伐折羅聽話的彎下腰,腦袋被人輕輕揉了兩下,抬眸看去,被陽光照得臉頰泛紅的少年彎著一雙璀璨的眼睛,笑著說:“好好期待一下你的結業禮物吧,伐折羅。”
“我會給你準備一把最適合你的武器。”
青年沉默片刻,直起身,望著麵前的人,低聲問:“最適合的武器,你是指這個東西嗎?”
“嗯?”命愣了下,手裡忽然多了什麼東西,是一振黑色的武器,溫熱的液體順著刀柄流到手上,黏黏的,帶著刺目的紅。
而武器的另一端,鋒利的刀刃插在青年心臟的位置,鮮血也是順著那個對方流出來,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命的呼吸忽然重了,慢慢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切。
身邊的場景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白玉的宮殿,滿地的鮮血,昏暗的天空,周圍聚集著很多不認識的人,他們充滿希冀的看著他,甚至有人在歡呼,在雀躍,興奮的呐喊惡魔終於死了。
但那些都好像離命很遠,他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對麵。
青年偏過頭,緩緩露出一個森冷無比的笑,問他。
“這就是你的禮物嗎?老師。”
命慘白著臉僵硬地搖了搖頭,動作很慢,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幾步,慢慢低下頭,看著自己沾上鮮血的雙手,表情空白的喃喃:“我殺了……伐折羅……?”
他的手根本控製不住的顫抖,身體像是失了力一樣跪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雙手。
“我殺了伐折羅……?”
他難以置信的重複呢喃,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絕望的氣息從神明的身上溢了出來,由負麵情緒引發的咒力從絕不會沾染邪惡的神明身上逐漸湧出,形成黑色的霧氣向外擴散。
神明拒絕了學生的死亡,他不願意承認這樣的現實。
於是,承載了神明詛咒的鬼神降臨。
在周圍人錯愕的驚呼中,命搖搖晃晃的起身,對著對麵已經完全失去人類外表的學生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過的笑臉。
“伐折羅,我們回家。”
他像是沒有看到那變得醜陋非人的外表一樣,跌跌撞撞的朝著咒靈走去。
聽到呼喚的鬼神臉上並列的兩對眼睛動了動,一起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隨後,它抬起手,握住自己心臟上的刀柄,手腕反轉,將尖銳的一頭刺向朝自己走來的人影。
“惡心。”
還殘留著人類記憶的鬼神嗓音沙啞而陰沉的說著:“我永遠不會原諒你,背叛者。”
承受不住弑神詛咒的天叢雲劍身上出現裂縫,分成好幾塊碎片,
視線像突然慢放了一樣,神明看著自己的學生帶著滿眼仇恨和厭惡地看著自己,隨手將手裡僅剩下的刀柄丟在地上,收回視線,轉身。
哢嚓、哢嚓——
周圍像玻璃碎片一樣,裂開蜘蛛網似的縫隙,哢嚓幾下,全部碎了。
大雨突如其來。
有著狹長鳳眼的男人在雨中帶著笑意說著:“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學生,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除此之外,還有那些死在你學生手下的人,神明大人,你真的沒有感到愧疚嗎?你的慈悲呢?”
“教導出那樣的人,給大家造成那麼多的麻煩,作為神明,你可真是失格。”
羂索蹲下身,頗有幾分輕蔑的看著倒在地上的人。
“連那麼簡單的障眼法都無法分辨,連自己學生都會認錯的人,真的有資格被稱為神明嗎?”
“愚蠢,懦弱,甚至毫無被悲憫之心和慈悲。”
“甚至什麼都保護不了,什麼也留不住。”
“你覺得自己還有資格被稱為神明嗎?”
“你覺得自己,配得上神明這個身份嗎?”
胸口破開大洞的少年倒在大雨傾盆的地上,漂亮的長發被泥水和血汙染上斑駁的雜色,再不複往日的明亮。
在一聲聲質問下,那雙璀璨的眼睛漸漸失去亮光,像多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變得黯淡無比,像一尊逐漸失去活氣的人偶,靜靜的躺在那裡,毫無生機。
“哼。”
一聲冷笑忽然響起。被過去意料之外的發展震在原地還沒回過神的虎杖三人猛然驚醒,正要跑過去把命從噩夢中喚醒,卻看到剛才出現過的鬼神突兀的出現在那邊的兩人中間。
“他有沒有資格用不著你多嘴,現在你最好解釋一下什麼叫做障眼法和認錯人。”
跑得最快的虎杖悠仁緊急刹車,差點撲倒地麵上。
“等等,兩麵宿儺???”
好不容易穩住身體後,他一臉驚駭地望著前麵那個人影怪叫:“活的兩麵宿儺??這家夥怎麼進來的?!”
沒人回他,釘崎野薔薇和伏黑惠都一臉緊張的看著那邊。
在夢境中恢複了真身的兩麵宿儺要比在外麵看起來恐怖百倍,那種完全符合咒靈的外表,仿佛自帶著滲人的壓迫感和煞氣。
他一把捏住了男人的脖子,將人從地上提起來,咧開嘴,鋒利的鯊魚齒泛著寒光般,嗓音陰沉無比:“解釋。”
手指一用力,手裡的男人就像是一捏就散的沙子似的,化作黑色的砂礫散去。
忽然想起來這裡是某人夢境的兩麵宿儺嘖了聲,像沾了臟東西似的甩甩手,隨後轉過身,蹲在地上,看著仿佛已經失去靈魂完全封閉自我的少年,心情格外煩躁,語氣不耐煩的喊道。
“起來。”
甚至不等人有所反應,他就伸長手臂將少年從地上撈起來,長出尖銳指甲的手指捏著對方的下巴,惡狠狠道:“彆他媽裝死,趕緊醒過來把事情給我解釋清楚。”
粗魯的動作讓指甲劃傷了命的臉頰,虎杖悠仁見狀急忙想跑過去,被伏黑惠伸手攔住。
他皺著眉道:“彆過去,先看看情況。”
“可是……?”
“你彆忘了我們的目的,這裡隻是夢境。”伏黑惠望著那邊的兩人,聲音低沉:“解鈴還須係鈴人,說不定兩麵宿儺才是真正能解開心結把命從這裡帶出去的人。”
“這裡是屬於他們之間的過去,也是隻存在於他們之間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