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砰’的一下,拳頭結實的落在五條透也耳邊的土地上。被濺起的砂礫砸了下臉,五條透也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五條悟一臉難以置信的望著手。
“……靠!我明明衝著你的臉去的!”似乎對於自己的身體有自己的想法這件事感到氣憤,五條悟不信邪的捏緊拳頭準備再來一次。
五條透也麵無表情看著他耍寶。
“……不是,要不你把眼鏡取下來?那玩意兒不是挺貴的?萬一打壞了你讓我賠怎麼辦?”
對著那張臉始終下不去手的五條悟生硬開口,透也都有點被他逗笑了,眼底帶著點點笑意抬起手,握住他的拳頭。
“整個家族都是你的,這點東西還怕賠不起?”
五條悟頓了頓,小聲嘀咕:“那種東西誰稀罕,要不是你硬塞給我,送給我我都不要。”
五條透也拉著他的手,碰了碰自己的額頭,笑著說:“扯平了。”
那雙冰雪似的眼睛似乎化成了水,帶著濃鬱的笑意望著自己,五條悟呼吸一哽。
“那我不是很吃虧?”
“再加兩份蘋果糖。”
“你當我現在還七歲嗎?!”五條悟抽回手,整個氣得不行,眼睛都氣紅了。
五條透也眨了下眼,抬高手放在他的腦袋上揉了幾下。
“確實長大不少,已經可以成家立業了。”
他看著五條悟,語氣認真的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悟。”
一聽這話五條悟就氣不打一處來,一拳砸在他臉旁,低聲吼道:“知道我辛苦你不會早點回來嗎,混蛋透也!”
“言而無信的王八蛋,腦子有病的臭傻逼。”
“我他媽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遇上你這個冷血混蛋。”
五條透也敲了下他的腦袋,“不可以沒有禮貌,叫哥哥。”
“叫個屁!我哥早他媽死了!”
吼完之後五條悟就沉默了,一雙有些發紅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地上躺著的人,眼底甚至帶著些許狠意。
五條透也沉默與之對視,事實上他確實不知道現在應該說點什麼。
沉默在黑夜裡蔓延,一瞬間似乎連風聲都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五條悟閉了閉眼,忽然開口:“我生日快到了。”
“嗯。”五條透也輕輕應聲。
“你欠了我十一年的生日禮物。”
“嗯。”
“一件都不準少。”
“好。”
得到應聲後,五條悟深吸一口氣,鬆開手,一邊起身一邊嘀咕:“簡直受不了,死了還出來詐屍,詐屍也不提前說一下,突然就冒出來,虧得我膽子大,換個膽子小來估計都要被你嚇死。”
他轉身揉了下臉,嘴裡不饒人的嚷嚷道:“你說你回來乾嘛,家主我當的好好的,你一回來就成光杆司令了。彆以為我不知道,英梨那個老太婆和藏之介全是你留下來的人,明明我才是家主,一天到晚就知道管這管那,煩都煩死了。”
五條透也撐著地麵坐起身,輕笑著說:“那我走了?”
“哈?”五條悟扭頭,張大嘴巴發出一聲誇張的氣音:“你當來這兒逛商場呢?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腿給你打斷信不信。”
他伸出手,等五條透也把手放上去後將人從地上牽起來,沒好氣的瞪他:“趕緊把家主拿回去,老子一天忙的要死,哪來的美國時間管家裡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我告訴你,下半輩子你就留在族地裡打工還債哪也不準去,再敢亂跑試試。”
五條透也整理了下衣裳和粘上的灰塵泥土,從袖子裡拿出煙鬥放在嘴裡,拒絕了:“不,以後的家主還是你。”
五條悟剛一皺眉,五條透也就接著說:“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咒術界會很亂,咒術界包括五條家需要一根定海神針。”
五條透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任務隻有你能完成,當今最強的咒術師先生。”
五條悟眉頭擰到一起,心情一下子變得特彆差。
“你這混蛋是在挖苦我對嗎?”
“……”五條透也感到一絲無語:“你從哪聽出來的?”
“兩隻耳朵都聽到了!敬稱是什麼鬼,你這家夥每次一用敬稱不是陰陽怪氣就是在暗戳戳的嘲諷人,彆以為我不知道!”
五條透也:……
“我沒有。”
“我不信!”
“……“
聽起來有種小學生在吵架的錯覺,而且這家夥明顯就是在找茬,五條透也並不想繼續下去。
他看向祭台,那邊還是沒有什麼動靜。按理來說,應該也差不多了才對。
五條透也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
沒了吵架對象的五條悟湊到他身邊,將下巴壓在對方肩膀上,沒骨頭似的靠著。
五條透也:“……你乾嘛?”
“讓我靠會兒,累死了。還有啊,接下來的一個月你得聽我的話。”
五條悟說的十分理直氣壯,一點沒考慮透也會不會同意這件事。
五條透也懶得理他。
看著兩兄弟重歸於好相親相愛的場麵,一直守在一旁圍觀的五條英梨嘴皮動了動,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五條悟他自己之前說過的話。
最後想想,還是算了。
這兩人的脾氣一個比一個臭,要真鬨起彆扭來,指不定又要鬨個天翻地覆。
為了五條一族的和平,五條英梨選擇保持沉默。
過了幾分鐘後,地麵忽然產生一股震動,月華的光輝一下變得特彆亮,猶如白熾般將附近照的跟白天一樣。
劇烈的強光讓人睜不開眼睛,五條悟連忙從口袋裡取出自己的墨鏡戴上,眨巴著大眼睛死死盯著白光亮起的祭壇中心。
強光之下陰影無處遁形,五條悟看見一個小黑點從蟄偶身體裡被擠出來,朝著他們這邊飛奔而來。
光還沒降下去一陣鬼哭狼嚎似的哭聲就響了。
巴掌大的小黑點扒拉著五條透也的肩膀放聲大哭:“嗚哇啊啊,父親大人,有壞東西搶了我的身體!!”
一瞬間明白那是個什麼東西的五條悟:……
他默默放下自己的手,往旁邊挪了挪,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失去了人偶身體的蟄偶就像是一個黑不溜秋的小黑人,五官隻剩下圓圓的豆豆眼和一條線似的嘴巴,看上去有點像漫畫裡的火柴人。
但是要比火柴人更圓潤一點,小胳膊小腿還是有的。
不過咒靈的身體是可以搶過去的嗎?五條悟覺得,被透也帶在身邊的這隻咒靈,實在特彆的有些過分。
不管是術式,還是本身。
……這家夥還有秘密藏著。
五條悟忽然抬手按住自己的眉心,不停在心裡對自己說彆生氣,氣死了沒人替,重複了好幾遍才勉強壓下心裡的火氣。
所以這個混蛋人渣的狗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
不帶點秘密藏著是會死還是怎樣!
他把牙齒磨得咯咯作響,一雙眼死死盯著身旁的五條透也,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兩個洞來。
五條透也任由蟄偶在自己耳邊鬼哭狼嚎,注意力全在祭壇上。
一時間,白光亮到了最極致,突然炸開,月光變成一片片具象的白色碎片,像無數碎裂的星辰碎屑,呈漩渦狀圍繞著祭壇中間。
神明的身體忽然漂浮到半空中,帶著點點熒光的碎屑逐漸向他靠近,一點點湧入他的身體裡麵。
神明的身體開始發光,銀綢般柔順美麗的長發暗色褪去,漸漸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眼前的這一切看起來太過夢幻不似現實,五條悟忍不住出聲感歎。
“我現在終於相信這家夥是神明大人了,除了那種家夥以外,再沒有人能搞出這麼花裡胡哨的東西來。”
“成為神明的老師感覺怎麼樣?”五條透也問他。
五條悟撇撇嘴:“能有什麼感覺,那家夥平時看起來簡直弱爆了。”
五條透也輕笑著說:“神明的力量源自於人類的信奉,信奉的人越多,被信奉的神明力量就越強大,反之亦然,無人信仰的神明最終隻會孤獨的走向死亡。”
“這也是為什麼,高天原八百萬神明之間的區彆如此巨大的原因。”
五條悟挑了下眉,嘟囔:“神神叨叨的,力量這種東西不掌握在自己手裡根本沒有意義。”
“而且照你這麼說,神明這種東西不就和咒靈也沒什麼區彆?都是依照人的意誌誕生出來的東西。”
五條透也瞥了他一眼,鼻間輕哼。
“你要這麼理解也沒錯,寄托了人思念的物件會在某天忽然覺醒自己的意誌,成為被定義的‘付喪神’,繼承了人類負麵情緒的東西會在某一天變成咒靈,本質上不過是一方承載了好的意誌,一方承載了壞的意誌。兩者之間或許並沒有什麼區彆,但很明顯的是,人類更願意接受對自己好的東西。”
五條悟並不打算反對這種說法,人類確實就是這麼一種生物,趨利避害,逃避責任。
他摸了摸頭,隨後伸長手,一把摟住透也的脖子,把人拽的身體都向旁邊踉蹌了一下。
五條透也:……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老頭子了?成天神神叨叨的,想那麼多乾嘛。”
五條悟露齒一笑,笑得格外張揚:“管他神還是咒靈的,這些非人類要是敢做什麼壞事一起宰了,壞人交給警察,壞東西交給咒術師,早就分工好了。”
聽到這番很有五條悟特點的話,透也微微歎口氣,歪頭閉上眼睛用煙鬥敲了下他的腦袋。
“沒大沒小,把手鬆開。”
五條悟拉長聲調說了句不要,將手箍的更緊了,還過分的把下巴放在透也頭上。
“突然發現你比我矮好多啊透也,不然以後你叫我大哥算了。”
五條透也:……
“墊腳不累嗎?”他平靜的問,五條透也笑眯眯的表示還可以,不是很累。
五條透也冷靜了一下,不再管他,純當身後的大型掛件不存在。
……
懸浮的勾玉吊墜落在少年的頸脖上,最後一塊碎屑進入他的身體後,頂上落下的月光也趨於平靜,平等的照映每一片土地。
幾秒後,漂浮在半空中的少年眼睫微微顫動,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很茫然的望著夜空上高懸於頂的圓月,隱約感覺今晚的月亮似乎有點黯淡,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腦子裡霧蒙蒙的一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慢慢坐起身,意識到自己停留在半空上,身體緩緩落下。環顧四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自己又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他的視線注意到不遠處的人影,看到五條悟對著自己招了招手,遲緩的大腦才慢慢反應過來,猶疑不定的喊了一聲:“五條老師……?”
他剛往前走了一步,一個東西就快速朝他衝了過來,狠狠砸在腦門上,命眼前一黑,直接被撞的腳步不穩向後跌坐在地上,耳邊還聽到一聲聲怒氣衝衝的咒罵。
“白癡,蠢貨,笨東西!”
命:……?
他捂著痛得要命的腦門,皺著臉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手臂長短的人偶滿臉怒氣對著自己大罵。
將記憶碎片全部看了一遍的兩麵宿儺想到自己以命的視角看到的那些東西,整個人氣得發抖。
“你他嗎是不是蠢?那種廢物也能殺了我?我他媽是弱到什麼程度才能被人隨隨便便殺死?啊?你的眼睛是用來做擺設的嗎,蠢東西!”
命被罵的很茫然,隻是熟悉的語氣讓他有些遲疑和不確定的小聲開口:“伐折羅……?”
兩麵宿儺冷冷一笑,“怎麼,又不會認人了?你那雙眼睛要是實在沒用我可以幫你扣掉,蠢東西。”
命抿著唇,放下手,垂著眼揪著自己腿上的衣服,沉默不語。
看他這個鬼樣子,兩麵宿儺顯然更氣了。
他曾經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這個家夥當時會出現在那裡,明明身體已經糟糕到那種程度卻突然出現在那個地方,甚至有力量和自己動手。
但當他變成咒靈之後,那些疑問都變得不重要。
他無法接受這個人的背叛,憤怒和仇恨幾乎侵蝕了他的整個理智。
所以早在千年前,他就親手殺死了神明。
帶著恨意和被背叛的憤怒,親手殺死了將真名告知於自己的老師。
然而事實上,這個人從來沒有背叛過自己,從始至終,都是有人在從中作梗。知道真相的這一刻,兩麵宿儺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個怎麼樣的心情。
曾經堅定不移的恨意此刻轉為被愚弄的憤怒和惱意,甚至讓他有些快要維持不住自己的立場。
兩麵宿儺強壓著自己冷靜下來,滿腔的怒火被壓回心底,和這個蠢貨生氣根本沒有意義,隨隨便便就能被騙的蠢貨,兩麵宿儺現在根本不想承認自己是這個蠢東西的學生。
他冷冷的看著命,額上一根根跳動的青筋將他現在的心情昭示的一覽無餘。
“那家夥是誰?”
兩麵宿儺近乎咬牙切齒的問,恨不得現在就把當年在背地裡搗鬼,暗算了他和命的家夥扯出來大卸八塊。
命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他小聲說了一句。
兩麵宿儺深吸一口氣,按著自己的心臟,覺得自己早晚要被這家夥氣死。
然而還是忍不住。
“那你還愣著乾嘛!被算計了不去找人算賬還把事情都怪在自己頭上,你是傻子嗎!”
“還把身體讓給我,我他媽需要你的破身體嗎?”
命被罵的皺了皺眉,沉默著不說話。
兩麵宿儺被氣得神經都疼了起來,恨恨的說著:“你的嘴是擺設?說話。”
命垂著眼一聲不吭,還把臉往旁邊偏了偏,不看他。
這種反應看得兩麵宿儺差點氣笑了。
你他嗎的,還敢鬨脾氣?
從剛開始就一直在圍觀的五條悟忍不住摸著下巴感歎:“這兩人的關係可真奇怪,學生居然比老師還凶,還敢對著老師大吼大叫。”
“不過兩麵宿儺現在是什麼情況?”他指著那邊,側過臉問身旁的透也。
“靈魂轉移的術式。”五條透也抽著煙鬥說:“蟄偶可以將自己的靈魂依附到人偶身上,利用英梨的術式加上蟄偶的特性,把兩麵宿儺的靈魂轉移到蟄偶之前的軀殼裡麵而已。”
“……你的而已真可怕。”五條悟抖了抖胳膊,臉上卻帶著濃厚的興趣:“那隻咒靈果然很有趣,透也,商量一下,把你的便宜兒子借我玩幾天?”
趴在透也肩膀上哭哭啼啼的小黑人一下警惕起來,探出腦袋衝著五條悟大聲吼:“你想都彆想,神經病咒術師,父親大人才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