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一族。
命醒過來的時候屋外正值黃昏,明亮的橙紅色灑滿了整個院落,通紅的楓葉靜悄悄地落在地上,他躺在榻榻米的床墊上,望著屋外豔麗至極的景色看得出神。
屋外忽然傳來響聲。
古樸的障子門被人從外拉開,穿著一身休閒運動裝的虎杖悠仁看到床墊上坐起身的人驚訝地睜大眼睛。
“命,你醒了?”
他三兩步走進房間,坐在床墊旁邊,一臉擔心的看著對方:“你沒事吧?你這次都睡了好幾天了,怎麼叫都叫不醒,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情了,都打算拜托老師去學校找家入醫生過來了。”
聽著少年真摯關切的話,命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淺笑:“謝謝你,悠仁,我沒事,隻是力量消耗比較大,所以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沒事就好。”虎杖悠仁拍著胸口鬆了口氣,“你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嚇死了,還以為又和上次一樣,我還特地去找英梨婆婆過來,要不是她說沒事我都打算再次入夢去找你了。”
命被他有些誇張的表情逗笑,忍不住提醒:“不要經常進入彆人的夢裡,悠仁,要是出現失誤迷失在夢境夾縫的話,就再也出不來了。”
虎杖悠仁眨眨眼,好奇的問他:“就像怪誕裡食夢貘住的那個地方嗎?話說食夢貘不會也是真的吧?真的有那種會吃夢境的妖怪嗎?”
看著少年閃閃發光滿是好奇的眼睛,命不自覺地挪開視線,點頭,隨後又搖了搖。
“以前有,食夢貘靠夢境為食,本身就極為稀少,經過這麼多年的時間,估計是很難找到它們的身影了。”
“這樣啊。”虎杖悠仁有些失望,不過也沒持續多久,很快就恢複了活力。
“對了,你肚子餓不餓,睡了這麼多天肚子應該餓了吧?我去拜托後廚的大嬸給你做點好吃的過來,我跟你說,老師家真的超級有錢的,這些天我們吃了好多以前隻在電視裡看到過的頂級料理,每一種都超級好吃!錯過了不知道有多遺憾。”
虎杖悠仁說著便從榻榻米上起身,也不等人反應就興衝衝的說道:“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我剛才路過後門的時候看到他們搬了好幾箱活蹦亂跳的海鮮進來,我讓大嬸給你做一份超美味的海鮮拉麵!絕對讓你吃了以後再也舍不得錯過飯點了!”
虎杖悠仁興致昂揚的跑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還停下又重複交代了一遍:“記得等我哦,千萬不可以再睡著了知道嗎!”
命遲疑地點點頭,虎杖悠仁這才滿意,臉上的笑容都更加燦爛了幾分,揮揮手,一溜煙的跑走了。
木質的走廊上還能聽到他歡快的跑步聲。
命望著門口發了會兒呆,緩緩收回視線,看向屋外不遠處的一顆楓樹。
到了深秋,紅楓樹的葉子已經紅得像是一團團明媚刺眼的火焰,顏色鮮亮的連最好的丹砂都提取不出那樣鮮豔至極的紅色。
庭院的池塘還能聽到魚兒流動的水聲,池塘邊上的竹筒隨著水滴的落下,時不時敲擊在鵝卵石上,咚的聲響在院子裡傳開,叫人莫名感受到一股沉寂和孤獨。
命緩緩垂下眸,看著自己的手指出神。
自那日起,他總是會露出這樣
的神情,落寞又憂鬱,連身後明亮的銀發也像是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灰霧,失去了幾分光澤。
兩麵宿儺坐在楓葉樹的樹梢上,透過枝葉間的縫隙望著那好像隨時都會合目垂淚的少年,眉頭輕皺,心情煩躁地砸了下舌。
他撐著臉頰在心裡想,那隻蟲子有句話或許並沒說錯,這確實是一個心思細膩又脆弱膽小的神明,也不知道當初的自己是怎麼看上這種家夥的,還把對方當成自己的老師。
他想了想,身影一下子消失在楓樹樹乾上,從西側的院落來到了東側的主屋。
坐在木廊上靠著木柱賞景喝茶的五條透也麵色微頓,放下手裡的茶杯,院子裡正在活動筋骨的五條悟也停了下來,兩人的目光齊齊定格在忽然出現在他們中間的人偶身上。
兩麵宿儺也不管這兩人什麼臉色,滯留在半空雙手環胸,一副鼻孔看人地樣子居高臨下望著木廊上的青年。
“五條家的小子,也是時候該履行你的約定了吧?”
五條悟一邊撩起衣擺擦汗一邊走了過來,嘴裡嚷嚷著:“交易?什麼交易?”
他約過兩麵宿儺,邁開大長腿三兩步走到五條透也身邊,彎身從對方手裡搶過茶杯,咕隆一口將剩餘的茶喝了個精光。
“呼,活過來了,渴死我了,都這個季節了天氣怎麼還是這麼熱啊?”
五條透也瞥了眼他身後因為有人插話還無視自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的兩麵宿儺,搖搖頭,將身旁托盤上的茶壺提起來遞了過去,順便拍了拍五條悟的腰,讓他彆擋住視線。
五條悟嘁了聲,順勢坐到他旁邊,拿著茶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茶水。
精壯的成年男性運動過後的身體好似在冒著熱氣一樣,光是坐在旁邊就感覺到一股明顯的熱意,五條透也略顯嫌棄地往旁邊靠了靠,離滿頭大汗的邋遢鬼遠一點,隨後才將目光看向庭院。
“兩麵宿儺。”他輕聲開口:“你放心,我並沒有忘記我們的約定。”
兩麵宿儺帶著些許不信任地上下打量他:“說實話,我對你能不能做到保持懷疑的態度。”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能嚇哭小孩的笑容,陰惻惻的說道:“不過你應該知道,糊弄我是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吧?”
五條透也麵色從容,“請放心,我不會用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和人進行交易,言而無信這種行為有損五條一族的
顏麵,身為前任家主,我自然不會做出這種做出這種事情讓整個家族蒙羞。”
兩麵宿儺撇嘴嘴,臉上帶著不屑:“五條一族的顏麵……哼。”
“我勸你最好儘快,我可沒多少耐心一直等下去。”兩麵宿儺冷哼一聲,落下滿是威脅和警告的提醒便如來時一樣瞬間消失在兩人的視野裡。
五條悟身體向後單手撐在木廊手,另一隻手打著哈欠懶洋洋地問道:“你和兩麵宿儺到底做了什麼交易啊,透也?”
“他能這麼老實真是讓我太意外了,來跟我說說,你是抓到他的什麼把柄了嗎?還是說被你拿捏到了什麼致命弱點?”
五條悟側過頭,好奇的眨巴著眼睛。和透也待在一起的時候他很少戴墨鏡和眼罩來擋住自己的眼睛,一雙閃閃發光,像盛著滿天星辰一樣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五條透也,和頭發一個顏色的眼睫濃密又卷翹,漂亮的不像是人類應該擁有的東西一樣。
五條透也從袖口取出一張折疊好的手絹遞了過去,一邊帶著幾分笑意地說道:“並不是抓到了什麼把柄和弱點,隻不過……”
五條悟接過手絹在臉上胡亂擦了下,沒聽到他說完,眼神疑惑的瞥了過去。
五條透也望著庭院裡已經開始凋零的櫻花樹,帶著幾分感歎似地說道:“咒靈要比人類更為純粹而已。”
“愛則欲其生,恨則欲其死,最極致的恨意往往代表最扭曲的愛意。”
五條悟放下手,撇嘴嘀咕:“一天到晚神神叨叨,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將手帕放在托盤上,身體向後傾倒,後腦勺枕著手臂躺在木廊上,仰望著遠方的天空。
“悟。”
五條透也叫了下他的名字,五條悟將視線挪動過去,靠在廊住上的人並沒有回頭,隻是帶著些許能讓他察覺出來的笑意輕聲道:“彆擔心,我不會有事。”
五條悟頓了頓,收回視線輕輕哼了聲。
“誰擔心你了,禍害遺千年,世界毀滅了你這家夥說不定都能縮在哪個角落呆得好好的,自作多情的老男人真可怕。”
五條透也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胡說八道,又沒禮貌。”
五條悟閉上眼裝作沒聽到。
微涼的風吹過庭院,柳葉沙沙作響,五條透也抬手將身旁的薄毯丟到旁邊裝睡的人身上,像是擔心對方因為黃昏微涼的晚風感冒著涼一樣。
五條悟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一天到晚瞎操心,他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事感冒。
他將左眼睜開一點縫隙,瞥了眼旁邊背對著自己賞景的人,無聲嘟囔了一會兒,卷著身上的薄毯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小憩起來。
……
虎杖悠仁並沒有離開太久,不過他回來的時候並沒有帶著熱氣騰騰的海鮮拉麵,而是抱著一個像是積木模型一樣的東西。
虎杖悠仁一臉興奮像個小孩子似地將手裡捧著的東西遞過去:“鏘鏘,命,你看這是什麼?”
命滿是詫異地看著他手裡用木頭組成的猶如小型神社一樣的模型,下麵帶著底座,連鳥居上的牌匾都還原出來了,在神社大門的牌匾上還刻著他的名字。
虎杖悠仁說:“我聽老師說,神明的力量都來自於信徒的供奉,你這幾天一直昏迷不行是因為自身的力量不夠了,所以我就想,給你做個神社然後我們經常供奉的話,你會不會早點醒過來。”
虎杖悠仁指著模型炫耀道:“木頭是伏黑從後山帶回來的,我們一起處理成這種可以用的小木板,我負責畫模型組裝,野薔薇幫忙固定,做了好幾天才做出來呢,看上去是不是很不錯?”
命怔怔地望著他,從來沒想過他們會送自己這樣一份禮物。
那樣的模型其實算的上簡陋,但也是這些從來沒做過這種東西的少年能做到的最好程度,更難得的,是這份珍貴的禮物所代表的心意。
那似乎有些太貴重了,貴重的叫人不敢伸手接過。
少年赤忱又熱烈的真心,比驕陽烈日還要來的熾熱。
命慢慢垂下眸,然而不等他說出拒絕的話,虎杖悠仁就一把將模型放在他腿上。
開朗的少年帶著燦爛無比的笑容高聲道:“快點好起來我們一起回學校啊,我聽五條老師說要不了幾天就可以回學校繼續上學了,到時候我帶你去我小時候經常去的特色大阪燒店看看,我跟你說,店長大叔做的大阪燒超級無敵好吃的!我敢保證,你絕對沒有吃過!”
“還有還有,你去過宮崎的鄉下沒,我爺爺還在的時候每年暑假都帶我去鄉下河裡釣魚,等明年夏天我們叫上伏黑和釘崎一起去鄉下那邊比賽誰釣的魚多,輸的人就洗一個月的臭襪子,我就不行伏黑那家夥釣魚還能贏過我,那張酷哥臉到時候一定會特彆好看。”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心思細膩的少年絮絮叨叨的和神明分享著自己童年的趣事,自顧自的定下了很多需要未來一起完成的約定。
命靜靜的看著他,那張充滿活力的臉上表情鮮活又生動,帶著令人羨慕的蓬勃朝氣。
“命,我們一起回學校吧。”虎杖悠仁向他真摯地發出邀請,眼神堅定且明亮。
“一起學習,一起成長,一起從學校畢業,你還有我,還有伏黑和野薔薇,我們要一直活下去,一起成為老師最引以為傲的學生,一起成為比老師還要優秀強大的咒術師,在達到這個目標之前……”
虎杖悠仁頓了頓,直視著少年的眼睛,咬著牙震地有聲地說道:“誰都不可以掉隊。”
命眼睫顫了顫,有些不敢直視那雙好像看透他打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