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是天之驕子。
在最開始進入蝙蝠學院的時候,王柏熙曾經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大展宏圖。那時候他隱約知道泰和部隊,但也依舊認為自己可以在蝙蝠學院脫穎而出,成為像蝙蝠俠一樣的大英雄。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走上了另一條路?
是在……遇到孔克南之後嗎?
在遇到了孔克南之後,他才發現自己被所謂的條條框框所約束,被所謂的規矩卸去了自己追求自由的動力,被所謂的國家大義磨平了良善之心。
在將安光照救出來之後,彭黛蘭曾經說過,他的心是善良的。
他沒有錯。
善良是沒有錯的。
所以問題到底出在什麼地方?
王柏熙一直在想,自己的隊伍被瓦解成這樣,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或許他們就不應該在葉栗帶人來時為了避免打起來而暫時先回去,這樣孔克南就不會被押回去讀書,彭黛蘭也不會被送到牢籠中,他也不會被調到第三基地——艾佛瑞也不會被遣返回國,安光照也不會再次被送回那個地獄中。
他們應該在那個點反抗。
“彆想太多了。”
景之遙笑眯眯的,坐在那裡削蘋果,就如同她之前坐在彆人病床前削蘋果一樣——隻不過她這次不是給病人吃,而是給自己吃:“想那些沒用,王柏熙,你已經跑不出去了。”
咬了一口蘋果,景之遙慢慢地咀嚼:“其實原本的事情都是不作數的,看在你們當時乖乖回西部基地,大家的態度都是給你們機會改掉——包括我在內。我很不甘心,白白被罵了一句‘政府走狗’,結果你什麼代價都不用付就能又回到隊伍,著實讓我不快。”
但中國正聯出現之後,牽涉的東西實在太多,稍微動一下,無論在內部還是從外部,受到的壓力都不會小。
“你且等著,景之遙,他不會改的。”
葉栗曾經跟景之遙保證:“像這種皈依者,把自己都皈依給了西方世界的家夥,是不會承認自己的背叛是錯誤的。他之前下的決心太大,沉沒成本太重,自視甚高,不承認自己犯錯,所以沒辦法回頭。所以隻要有機會,他就會見縫插針地向主任表現忠心,去繼續‘逐夢’。”
葛嘲風也在場,他有些惋惜,提出最後幫王柏熙一次。
“讓我試試看,”他說:“我實在是覺得他可惜。”
男人真團結。
景之遙很諷刺地這麼想,但事後發現事情就跟葉栗說的那樣,葛嘲風毫無辦法,將他送到了第三基地。
“他救不了。”葛嘲風說:“我沒辦法了。”
“我很同情你,王柏熙。”
景之遙說:“你滿腹委屈,滿腔憤怒,滿腹牢騷,一直以為自己真的是一個蝙蝠俠,在為了960萬平方公裡的未來而奮鬥。你這麼理直氣壯,就好像彆人真的迫害了你一樣。但現在,我隻覺得你是個被拋棄了的用品罷了。盧瑟拋棄了你,你原來的小夥伴也拋棄了你——孔克南已經有自己的光明未來了,剩下的彭黛蘭——我很想知道,她聽說了你勾結神盾局探員和盧瑟,想要刺殺葉栗,甚至還連累了一個曾經備受傷害的小姑娘,最後想逃走未果,在醫院躺了很久,還得靠你口中毒菜的政府續命——她會是什麼想法?”
王柏熙:“你敢——”
“我敢啊。”景之遙又說:“我局和宗教管理局是平行的兄弟機構,定期有碰頭會交流情況。五個大戰區負責任輪流出席,上次是葛嘲風,下次就是我。”
她又補了一句:“我更想知道,你那個一心等待你殺光暴·政·執·法·者、救她出去呼吸甜美空氣的妹妹,在病房裡要是知道,每天在樓下嫌棄她太吵的哥哥再也救不了她了,她……會多失望?”
“——什麼?!”
王柏熙當初就要跳下床,被景之遙反手摁了回去。中部的九級摁住了他的額頭,波瀾不驚,手上的力道卻重如千鈞,讓王柏熙動彈不得。
“嘉莉在哪兒?!你們把她怎麼了?!”
他厲聲質問:“她還是個孩子——你們怎麼敢這麼對她?!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
“你也知道她是個孩子啊。”
景之遙反問:“所以你這個畜生,怎麼敢讓一個孩子,讓你親生妹妹拿著一個usb去顛·覆·朝·鮮?”
她隻是摁著他的頭,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在卡著他的喉嚨。
“真是奇怪,”景之遙問:“怎麼你的良心驅使你妹妹送死的時候不痛,發現你妹妹被我們好好地養著就痛了?”
她咬了一口蘋果:“還是你的良心告訴你,原來她死了比她活著更好的?”
蘋果很清脆,景之遙嚼了兩口,沒等到王柏熙的反駁。
她有些無趣,因為沒得到預料中負隅頑抗的駁斥——王柏熙正在發抖,他一時發不出聲音,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恐懼。無論是哪個,都讓景之遙提不起興趣。
“你的好妹妹,剛過鴨綠江就被抓了。手裡的usb裝了什麼,隔壁都知道,沒就地槍斃是給國家麵子。”
景之遙摁下去的手越來越用力,王柏熙感覺下一秒,頭蓋骨都會被擠碎:“本來大家就要給你們在鴨綠江的破事擦屁股,因為這個又賠了不知道多少噸大米。葉栗四處做工作找人,讓他們回國,結果差點被人潑硫酸。”
景之遙其實很少感覺到什麼情感波動了,知道葉栗差點被毀容的時候,特彆真情實感地替她覺得後怕。
“我就不明白了,硫酸為什麼要潑到葉栗身上呢。”
景之遙發出了疑惑的聲音:“這東西,應該潑你臉上啊。”
王柏熙說不出話。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哪怕是嗚咽都沒有。他的聲帶因為痙攣而緊縮,麵對著平靜的中部九級,他卻在她閒聊一樣的敘述中,感受到了潑天的殺意。
他是中國蝙蝠俠啊。
他是中國蝙蝠俠!
他應該理智沉著,無所畏懼。
而不是被一個女人壓製時無措到甚至沒有聲音。
“相比孔克南,你可真是個垃圾。”
景之遙說:“一邊享受中字頭帶來的風光,一邊又鄙夷捧你出來的舉國體製;一邊嚷嚷著要自由和善良的權利,一邊又無視因你而起的災難;口口聲聲說你愛妹妹,然後明知送死還是轉頭讓她去搞彆國的顏·色·革·命——‘中國蝙蝠俠’?‘中國’和‘蝙蝠俠’,你這種無信無義無恥無德的下賤東西,這兩個詞,你配得上哪個?”
話音剛落,房間內寂靜地落針亦如響雷。
王柏熙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聽得清清楚楚,更覺得自己麵孔滾燙。景之遙鬆了手,屋頂又傳來了往日讓他暴躁的吵鬨聲。
隻是這次,咿咿呀呀的,越發清晰,讓他幾乎立刻辨認出那就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他同父同母的小妹妹,王嘉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