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安之看著病床上的趙瑾西,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
她好像回到了十六歲的那個晚上,她一個人守在手術室門口,窒息的恐懼感徹底淹沒了她。
可趙瑾西來了,她站在她的身邊,像一棵鬆柏,她站在那裡,自帶一股讓人安心的氣息。
趙瑾西穿著白大褂的時候,看起來不苟言笑。嚴肅的麵龐,偶爾才會釋放一絲溫柔。
她示意她如何手術,如何處理突發狀況,靈巧的一雙手,很穩,手術完美得像一種藝術。
她將她視作人生追逐的目標。
她心底的土壤漸漸鬆動,慢慢長出了芽兒。
她開始滿心都是她,她開始不自覺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漸漸了解她,越是了解,心中的悸動就愈發無法壓製。
變得酸澀無比。
為什麼她們之間,會是這樣尷尬的身份?
徐安之了解趙瑾西。
趙瑾西對自己的人生規劃很清晰,她會給自己劃定一個界限,凡有所愛,淺嘗即止,拒絕沉迷。
趙瑾西驚人的自製力,徐安之曾經視作她為超人,如今卻痛恨起來。
她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多踏出一步,看看她?
徐安之坐在病床旁邊,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明天做手術。
她會治好她的。
正如趙瑾西當初救了她一樣。
她一定!
她一定也可以救回她的!
徐安之剛剛許下承諾,眼淚落了下來,她強忍著不哭出聲,壓抑著哭腔:“我可以的。”
趙瑾西笑了笑:“嗯。”
“我可以治好你的。”她又說了一遍。
仿佛這樣就能騙過自己一樣。
她多希望趙瑾西開口阻止她。
告訴她彆做了,這樣的手術,除了增加自己的痛苦以外,毫無用處。再狠狠罵她一通,然後親身示範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但趙瑾西沒有,她隻是難得溫柔地笑,神色疲倦地靠在床上:“安之,長大了。”
她沒有。
她沒有長大。
她怕得發抖,她心中的恐懼多到讓她崩潰。
她想像以前一樣,躲在她的身後。
趙瑾西會告訴她怎麼做,怎麼做才是最好解決的方式。趙瑾西說的肯定是對的。趙瑾西不可能出錯!
可趙瑾西縱容了徐安之的選擇。
一場可笑荒唐的手術,除了心理安慰,什麼都沒有。
徐安之握著她的手,跟她說“對不起”,她一遍一遍地說,說到嗓子乾啞疼痛。
她憎恨自己的無能。
她還有好多話要對趙瑾西說。
想對她說謝謝。
想對她說,是你陪我走到現在。
想對她說再等等好嗎,等她獨擋一麵,等她有足夠的勇氣和底氣……
她想告訴她,她喜歡她。
戀人間的喜歡。
但她不敢。
她小心翼翼將心事寫在了日記本,在高中那個年紀,情感最熾熱的時候,寫下她這一生最鄭重的夢想。
她甚至將日記本擺在桌上,希望她可以翻一翻。
可趙瑾西不是那種會翻看日記的人。
她太克製了,她甚至能克製住自己的好奇心。
那時候的徐安之從沒想過,有些夢想,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實現。
最終隻能化成一個真正的夢,一個美麗的幻影。
……
“是徐安之徐醫生嗎?”
陸零柒踏進科室。
年輕漂亮的女醫生,看上去氣質沉穩,起身,語氣平靜鎮定:“我是。”
陸零柒站定。
陸零柒:“趙醫生,托我給您捎句話。”
不待徐安之開口,陸零柒繼續說:
“她說,很對不起,當初沒忍住,翻看了你的日記。”
“也很抱歉。她太膽小了。”
“她說她很遺憾。但遺憾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希望生者能繼續向前。”
陸零柒說完,轉身離開,跑了出去。
風在耳邊呼呼地刮著。
她手遮住刺眼的陽光。
眼睛酸脹得發疼。
生者……她也是生者。
她也要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