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零柒剪開包裝紙,將瓜子倒進盤子裡,清脆一聲磕開。
“安之成績一般。”趙瑾西道,“她太散漫了。學習的時候不專心,如果她想學醫,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成績,是沒有好大學會錄取她的。”
“既然她想學,就應該做到最好。”趙瑾西嚴肅道。
陸零柒暗暗捏了一把汗,想起自己這幾天在課上打的瞌睡。還好守門人在這方麵根本不嚴厲,她隻是囑咐陸零柒好好體驗生活,好好學習。
但好好生活在守門人眼裡似乎比好好學習要重要得許多。
“倘若她考不上八年製的本博,那麼五年大學加上三年碩士,她才有從業醫生的資格。而一切順利也要八年時間進入規培。”
“規培又是三年。”
“何況,她如果想進我所在的醫院,成為一名外科醫生,博士學曆是必須的,運氣好點碩博連讀花費五年時間,但畢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不久之後,我成為了碩士生導師,倘若她爭點氣,考上我的母校,我就可以把她招到我手下。我當時是這麼鼓勵她的。”
“所以算下來,她如果想最快地實現目標,她的考試成績起碼達到年級前十。”
趙瑾西敘述完,喟然歎了一口氣。
“我對她關心不夠。當試圖給她補習的時候,才發現她的漏洞太多了。”
“我給她製定了嚴格的時間安排表,精確到每一分,定時抽查她的功課,查漏補缺,每張試卷複盤分析。”
“好在她一下子變得懂事起來,分數漲得很快。”
“當然,偶爾也有考試發揮失誤的時候。”
“她似乎害怕我訓斥她,躲在房間裡不敢出來。直到我喊她出來吃飯。”
趙瑾西垂下眸子,回想到一幕。
房門緊閉。
她上前敲了敲門。
裡麵沒有回應。
趙瑾西對喜歡當縮頭烏龜的小孩有著熟練的解決辦法。
“再不出來,晚飯彆吃了。”
她說話語氣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門旋即打開了。
安之探出腦袋。
一撞見她,瑟縮著後退了一步。
吸吸鼻子,眼睛紅彤彤的,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吃飯。”
趙瑾西放好碗筷。
她很少安慰人,除了那一晚,女孩哭得實在太可憐。
徐安之畏懼她,乖乖走過來,拿著筷子悶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兩個人沉默地吃完晚飯。趙瑾西收拾完,叫她把卷子拿出來。
她輔導她功課,每一道錯題仔細講過去,直到徐安之徹底弄懂為止。
“晚安。”徐安之爬上床的時候,抓著被子拉到胸口,坐在床上,半張臉藏在被子後麵,聲音小小的,“謝謝。”
……
陸零柒小心翼翼戳了戳路西法。
路西法扭過腦袋,和她眼對眼。
“我覺得不太對勁。”陸零柒呼吸困難,艱難地表達自己潛藏的真實想法,瘋狂朝路西法使眼色。
一人一鳥配合極為默契。
“趙醫生。”路西法小心翼翼開口,“你不覺得……她、好像對你有點特彆嗎?”
趙瑾西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這就是我要說的。”
“安之順利考上我的母校,跟我學的一個專業,並且選擇我成為她的導師。”
“我是一名醫生。”趙瑾西正襟危坐,“我還是一名腫瘤外科醫生,與之並存的還有極為沉重的心理壓力。”
“我隻能更嚴格地要求她。”
“我希望她可以儘早能獨擋一麵。”
“醫人醫病醫心,我們可以救下很多人,但也有很多時候,我們同樣無能為力。”
“我看著她畢業,看著她成為一名住院醫師,年輕、旺盛、充滿活力,完全不像當年的我。”趙瑾西苦笑了一下,“我很少再有訓斥她的機會。如我所願,她成長的很快。”
她聲音低了下來:
“但我被確診了癌症。”
她嘴角掛著輕輕的笑,似乎在感慨命運的無常和可笑。
“我畢生都在和癌症作鬥爭,誰料最後仍栽在了這上麵。”
“醫者不自醫,作為病人,我所能做的隻能配合治療。”趙瑾西微歎,“她們幫我召集多科室的主任進行聯合會診,我看見安之也在,她抓著我的手,說一定會想辦法把我治好。”
“她沒日沒夜地翻找文獻,跟我商量治療方案。”
“我很欣慰,她能長成現在這樣……很好。”
趙瑾西吸了一口氣:“我從未孕育過一個生命。但我看著她一點點長大,長到現在這個樣子,而這個過程一直有我的參與,我突然體會了作為母親的欣慰。”
“但我知道……太晚了。”
“我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可能三個月都撐不過。”
趙瑾西語氣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她慣常平淡冷靜的樣子。
“所有的嘗試、對我這樣的嘗試,我明知道這些努力是徒勞的。
通常,我這樣情況的病人,我會建議保守治療,儘量減輕病人的痛苦。”
“痛苦。生病,會讓人變得軟弱無助。病痛的折磨蝕骨,我時常整夜地睡不著。”
“安之一直陪在我身邊,鼓勵我,說等我病好了,帶我出去周遊世界。”
“她說我太古板太無趣,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精彩。每一次外出交流,隻知道待在醫院學習。”
“她說了好多話,我不知道她居然這麼嘮叨的一麵,又不好意思打斷她,隻能耐著性子聽她說。”
趙瑾西說到這兒,輕輕一笑:
“但我不可能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