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噓「20」(1 / 2)

“前麵的暴徒聽好了,立馬放下武器。”

喇叭嗡嗡震動著空氣,穿著製服的官員在遙遠的地方跟陸零柒對話:“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好好說。不要傷及無辜。”

雨停後的文森城空氣很清新,昨天的一場大雨暫時洗去了塵土,他們被軍隊包圍起來,陸零柒聽見他們在請求支援,其他區的乾部都趕過來了。

沉暗的天空慢慢裂開一道口子,光束穿破如霧的烏雲,風兒輕輕柔柔地飄過。外來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樣無害的風,會在一定的時間內變成最可怕的殺手。

“遵循因果律的殺人方式是最難破解的。”守門人平靜地提醒她,“你不能指望社員跟你一起抗議,當他們自願成為社員後,他們便成為合作社千千萬萬成員中的那個一,一個整體想抹去完全屬於自身的某一個部分,按照你目前的實力,是沒有辦法阻止的。”

陸零柒抬頭,天光逐漸轉亮,暖暖地驅走寒冷。

有幾架無人機在空中縮成小小的黑點。

陸零柒眯起眼睛,精神力蕩漾開,像一層一層溫柔的海浪,推湧開,所有願意接納它的人們必將受到她的庇護。

無人機上有攝像頭。

她甚至聽見有記者在詢問攝像:“你把她暴力破門的畫麵拍進去了嘛?”

“記得把軍隊開火的那段剪掉。”

“加急,加急,現在可以立馬直播。”

“不用擔心。如果有不合適的直播畫麵,我們可以切換到彆的鏡頭,新聞稿我們這邊準備了近百個專業的新聞撰稿人,寫完後等你過目後再發出。”

“這個主題怎麼樣?流民暴徒偷襲政務樓,造成社員大量傷亡,多名軍警受傷?正好有一個稽查從樓梯上摔下來摔破頭了?好好好,先彆給他治,過來拍照!先把稿子給他看一遍。”

……

李雪醒來的時候時安正在收拾地麵。

她裹緊身上的毛毯,覺得渾身酸痛,這段時間李雪自己仿佛在夢裡,也不知道怎麼過去的。

每天時安會出去一個小時逛一逛,順一份報紙一本雜誌回來給她解悶。

聽時安說外麵已經不再找她倆了,他們的重點全挪到了陸零柒身上。

那個女孩。

李雪想起她,覺得不可思議。她真的這麼厲害嘛?整個文森城,所有的領導乾部!都在找她,想抓住她。

李雪走出山林的時候,聽見飛機盤旋的鳴響,幾道白色的尾跡拖在鉛灰色的天空上方。她吃了一驚,捂住嘴巴,小聲問時安:“她動手了?”

時安點了點頭,她神情凝重地盯著係統麵板的主線任務。

【主線任務已更新】

【請幫助合作社社員發聲。】

李雪和時安偷偷溜進城裡,結果路途上根本沒有稽查盤問他們,街道上空蕩蕩的,空無一人。

李雪推開一家奶茶店進去,女店員一邊心不在焉地擦著杯子一邊看著電視屏幕。

有記者拿著話筒對著攝像頭大聲說:“現在在B區發現有大量暴徒聚集,其首領強行破開了政務樓大門,與軍隊發生對質。

出於對普通社員的人身安全考慮,軍隊暫時沒有和暴徒發生衝突,但仍有不少乾部和普通社員在衝突中受傷。”

畫麵一下子切到一個滿頭是血的稽查身上。

李雪在吧台的地方站了好久,店員都沒有發覺她,轉過身時才嚇了一跳,放下手裡的杯子,隨口問道:“要喝什麼?推薦我們這邊的海鹽焦糖紅茶加奶蓋,建議少糖,適合冬天。”

她似乎突然想起來什麼,扶住吧台,臉色白了幾分:“現在外麵……外麵不是戒嚴了嗎?你們怎麼突然上街?”女店員剛說話,陡然想起了什麼,側頭看了看店內牆壁上貼著的告示,李雪的正臉和時安的側影赫然在上麵。

李雪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尷尬地發現自己的通緝令,上麵標注著高度危險分子。

上麵甚至有懸賞。

“提供有效線索獎勵五萬貢獻點,並授予宣傳員職位,免除兩年勞動。

直接協助抓獲罪犯獎勵十五萬貢獻點,並授予稽查職位,免除四年勞動。”

這還隻是針對李雪的懸賞。

另一邊的時安數額大到駭人,李雪覺得自己乾一百年的幼教都掙不了這麼多,何況還能直接授予審核員的職位,並提供優先晉升權。

李雪以前以為,掙貢獻點是最緊要的,這樣她能換一個好房子,每周領的補給也能更豐富。

但後來她才知道,錢和權,有時候,權到手後,錢也就不用愁了。

“這裡的攝像頭昨天壞了,我報了維修,本來今天會有人來維修。。”女店員的機械音平淡無波,“他們現在注意力在那個流民身上,暫時不會在意到這裡。

但你最好不要待太久,他們解決了那些流民,就會來找你們。”

她低頭,做了兩杯熱奶茶,遞給李雪。

“你們身手很厲害,逃出城吧,找一座善待流民的城市生活。”

李雪愣愣接過這杯奶茶,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抬頭說:“謝謝。”

女店員勉強笑了笑。

“走吧。”她輕輕說,“離開這座城市。”

時安吸了一口奶茶,淡淡的茶香和甜味,她:“你沒想過,那個暴徒說的話可能會成真嗎?”

女店員沉默地搖了搖頭。

“我見過一次社長,他會飛,子彈都打不穿他的身體。”

她似乎有許多話想說,卻硬生生止住了。

女店員眼尾泛著潮濕的紅血絲,她低頭機械地擦著杯子:“生活不是電影,沒有那麼多英雄主義。”

李雪走出奶茶店,看見店員重新抬起頭看新聞。心中悵然若失。

她原本以為自己是特例,沒想到,在身邊,其實有不少平凡人,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表示自己的不滿。

李雪平生灌入了一股無形的力量。她急需宣泄的渠道,難以承受的重壓感讓她喘不過氣來,街道上沒有人,但她和時安逐漸引起了門後人們的注意力。

她聽見他們竊竊的私語。

“是她們……”

“快通知稽查。”

李雪將街道牆邊掛著的“消滅一切對立,構建和諧家庭”的標語一把扯下來,又把上麵貼著的“三胎城市養,四胎幸福多,多子福氣好”的宣傳畫一並撕碎丟進垃圾桶。

坐在麵館裡的一個男人透過透明玻璃看見這一幕,眼睛瞪大了,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隔著門大著膽子對著她倆恨恨地喊:“行走的五十分!”

“五十分!!”

“五十分!!”

他們的情緒傳染得很快,像某種集體的癔症似的,揮舞著手,群情激昂,這種憤怒聚集起來,給予他們力量,以至於膽小懦弱的人都開始試圖違抗戒嚴令,想衝到街道上,好好替乾部們教訓這兩個“行走的五十分”。

曾經的李雪很害怕被人這麼說。

後來,李雪又發現,如果她用同樣的方式反擊,說對方也是五十分,那麼,最後大家的吵架重點便不在引發爭議的那件事上,而是陷入了無止境的自證自辯和扣對方帽子身上。

為什麼一句“行走的五十分”殺傷力會那麼大呢?

李雪一度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她看見同小區的女人因此而死,突然明白了。

因為有用。

因為這個帽子一旦被扣下來,不管是否真實,都叫人心生恐懼,人們畏懼看不見的風,唯恐遭到風的懲罰,風像是懸於頭頂的達摩克利斯劍,但斬殺的隻是不純潔的人,於是他們要拚了命地自證純潔並且要指出彆人的不純潔。

他們甚至不能懷疑這一套邏輯。因為他們所有的認知所有的觀念就是從這一套邏輯的基礎上形成的,一旦懷疑,所有的存在會跟著一起崩塌。

而且,在文森城,思考是最無用的事情。立場總大過一切,立場等同於正確。

這個時候,陳述事實,也需要百般的掩飾,僅僅是用曲筆去記錄一些發生過的現象,都足以被讀者稱是大膽。

……

易闌珊接到的最新命令是:一旦局勢不能控製,立馬穿上防輻射服,撤入地下。

易闌珊原本以為這個命令是文森城幾個分社社長做出的決定。

但她在破獲了網絡通訊後,發現這條命令來自城外。

城外各位分社社長投票決定,文森城如果發生不可控事件,直接啟動最終方案。

可笑。

陸零柒一開始曾想著要帶流民去相對和善的城市居住。

接收到這條消息的陸零柒幽幽歎了一口氣。

外城的月亮,看來也大同小異啊。

……

陸零柒在出發前意識到一件事。

她在文森城,看見的活人。

他們都是、四肢健全的人。

她幾乎沒見到過任何殘疾人。

雖然有醫院,也有養老院,但醫院的ICU常年空閒,養老院的老人也不曾見過有什麼老年癡呆、中風的植物人之類的。

一個非常微妙的細節,而鮮少有人注意到。

因為大部分的人們不會太關心身邊的殘疾人到底去了哪裡。

喇叭仍然在嗡嗡響,當發現常規的武器已經無法傷害到陸零柒時,終於出現一個副社級彆的人前來溝通。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正裝,打著一條漂亮的領帶,舉起喇叭,字正腔圓問:“你有什麼訴求嘛?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

“取消合作社。”陸零柒拿著喇叭對吼。

“哦……你想造反啊。”副社笑了笑,他那種笑容很標準,在新聞報紙的頭版上,他總是這個笑容,顯得和藹可親,但目光陰冷得如同一條毒蛇。

“你知道文森城發展到現在經曆多少人的努力嘛?”他不急不慢地說,“就憑你們幾十個流民,你們知道沒有合作社後,這個社會怎麼運轉嘛?

建設城市不是過家家,你要發展經濟,注重民生,研究科技,還要學會管理,你知道教育、衛生、醫療、農業、建築、商業,這些東西,建立完整的係統要耗費多久嘛?合作社是你想推翻就推翻的嘛?你知道你再這樣下去,我們老百姓的生活隻會越來越糟嘛!”

他說了好幾個“你知道嘛”,聽得陸零柒頭疼。

她建立過一個國度。學過最重要的經驗就是,儘量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做,她隻需要負責點頭搖頭就行。

但在文森城,她沒有再做一次叛軍領袖的打算。

她不在乎。

如果文森城的根就爛了,她不介意用她的正義是非觀淩駕於每一個人身上,強迫他們服從自己,建立另一套她認為合理的□□規則。

她從不自詡正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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