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見溫訣半晌不說話,心裡有些不安,又試探著叫了一聲:“將軍?”
溫訣回過神來,道:“你不必這麼叫我。”
雲氏麵上閃過一抹呆滯,像是沒聽懂溫訣的話。
溫訣道:“你是我的母親,哪有母親,總是這麼叫自己的兒子。”
雲氏聞言,那雙秀婉的眼睛頓時閃過一抹亮光,但是沒多久,卻又暗淡起來:“我隻是你的庶母而已,怎能隨意喚你的名字。”剛才之所以喚了對方的乳名,也隻是因為一時忍不住而已。
溫訣以前看材料的時候,看到古人的這些規矩,隻覺得他們的尊卑觀念很重,但如今設身處地,才發現這些規矩有多荒唐。
隻因為不是正室,所以孩子就得喊彆的女人母親,見了兒子,還要時刻謹守著禮儀,卑微的像個下人。
看著女人麵上落寞的神情,溫訣心裡陡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酸澀,他不自覺的伸出手,將女人散在鬢角的發絲理到後麵,然後說道:“倘若日後再有人委屈了你,不要瞞著,都告訴我。”
溫訣想:既然他占有了這具身體,那麼替對方照顧一下他的母親,也是應該的。
他的聲音還保持著那種刻意的嘶啞,可是語氣裡卻帶著一股不自知的溫和,雲氏聽著,陡然就紅了眼眶。
溫訣落地就沒了媽,除了教過的學生,三十多年人生裡幾乎就沒和什麼女性角色打過交道,是以看著對麵泫然欲泣女人,溫訣第一次無措了。
反倒是雲氏心思細膩,很快就察覺到了溫訣的情緒,立馬止住了自己的情緒。
女人掏出絹帕倉促的擦了擦眼角,說道:“你好不容易有些空子,該好好休息一下,快回去吧,姨娘也回去休息了。”
“娘。”溫訣聽她一口一個“姨娘”的自稱,突然莫名就有些厭煩,於是開口道。
他的本意是想糾正對方,但是這一個字出口,溫訣自己都怔住了。
關
於母親這個角色的稱呼,他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叫過,乍然出口,那種奇異的感覺,讓溫訣心都麻了一下。
而不僅是他呆住了,對麵的雲氏也是。
一直過了好半晌,女人才愣愣的開口:“你喚我……什麼?”
溫訣張了張口,嘗試著再一次叫出那個字,這一回因為心裡所賦予的意義不同,出口艱難了許多,但他還是叫出來了。
隨著話音落下,他的心跳漸漸變得越來越快。
那種感覺,就像是多年渴望、卻從來不敢奢望的東西,突然就被抓在了手裡。
打斷溫訣思緒的,是女人努力壓抑卻還是抑製不住的哭泣聲。
娘……
洲兒他喚自己娘了!
雲氏尤記得,上一次聽見兒子這麼喚自己,是十一年前。
——那時候的溫崇洲,才五歲,因為在外麵玩,聽見附近的小孩喊娘,所以回來也這麼喚自己。
這世上沒有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喚自己娘親,所以雲氏懷著僥幸默許了兒子這麼叫自己,隻是告訴他隻能在私底下叫,可雖然她囑咐的小心,後來還是被大夫人聽見了,大夫人先是訓斥了溫崇洲一頓,然後重重的罰了雲氏。
年幼的小孩看著母親在烈日下跪到昏倒,從此之後,就再也沒那麼叫過她,可是今天,雲氏再一次聽到了這個稱呼。
那種感覺,具體說不上來是什麼,她隻覺得心中翻江倒海,想笑又想哭,諸般複雜情緒的衝擊下,叫她一張秀美的麵龐不由變得扭曲起來,搞得溫訣都有些擔心她是不是怎麼了,扶住對方的肩膀詢問起來。
雲氏一邊拿著絹子擦臉,一邊連連搖頭道:“沒事,娘沒事,娘就是太高興了!”
溫訣聞言,麵上閃過一抹呆滯:就因為自己喚了她一聲“娘”,就高興成這樣嗎?
……
大抵這世上,喜歡欺淩弱小的人,大多都欺軟怕硬,那一日重懲錢氏母子之後,這母子倆就徹底消停了下來,特彆是大夫人,不僅不找溫訣茬了,甚至還見天兒好吃好喝好話的巴結起來。
而溫訣,最近出門路上碰見人,不是對他指指點點、就是退避三舍,整得他和一瘟神似的,但也僅此而已了,其他事兒一點沒有。
——畢竟
原著裡溫崇洲比毆打父母更荒唐的事都乾了許多,也沒被皇帝辦,他這算什麼。
話說回來,若不是吃準了皇帝現在信任他,不會治他的罪,溫訣也就不會當著眾人麵懲處錢氏了,畢竟他雖不怕死,可也不喜歡自找麻煩啊。
隻要錢氏不作妖,願意熱臉貼著,溫訣也懶得管了,如此過了幾日,在這宅子裡的日子倒是順心了許多。
這一日休沐,溫訣正躺在院中樹下乘涼,也不知那成日裡養在深宮裡的皇帝抽了什麼風,突然要微服私訪,還直接讓自己身邊的一個暗衛過來將他挖了出去。
跟著那個一身便裝、麵無表情的男人走到胡同裡,溫訣望向那輛低調中難掩奢華的馬車裡露出來的半顆富態的腦袋,作勢跪地行禮,果然被裡麵的男人製止了。
“出門在外,愛卿不必多禮。”
“謝陛下隆恩。”溫訣十分“識趣”的收回了那隻去掀衣擺的手,轉而拱手道。
皇帝點了點頭,道:“上馬車來。”
“臣遵旨。”溫訣拱手應了一聲,然後動作利落的跳上了馬車。
“今年數月無雨,北方飽受旱災,朕數次批下災糧災銀,但近日仍有人上奏說災情並未得緩解,朕打算親往受災地區看看,愛卿是朕深為信任之人,今日便隨朕同往吧。”在溫訣坐好之後,皇帝首先道明了自己欲微服私訪的意圖,然後說,“今日你不是將軍,朕也不是天子,我們隻是一對普通出遊的主仆,路上你就喚我老爺。”
溫訣聽他這一番話,倒是有些意外。
書上描述的這一任大商皇帝,可不是這樣的。
說好的昏庸無道呢?
不過這話肯定不能說出來,不僅不能說,溫訣還得表現出毋庸置疑的崇敬來:“陛下憂國憂民,實乃大商百姓之福。”
他拍的這個馬屁,皇帝卻沒有為此感到愉悅,反倒是麵上憂愁,他也沒接溫訣的話,過了半晌,轉而問了句:“愛卿說說,我們先去何處。”
溫訣略微有點無語——這堂堂皇帝微服私訪,門都出了,連去哪都沒注意嗎?
想了想,溫訣道:“臣聽說西北一帶災情嚴重,要不就往西北?”
溫訣這段時間忙著各處周旋,對於這個世界災情的情況反倒是沒怎麼了解,此時突然被問到,腦海裡唯一的概念就是初來時去富裕村看到的情景。
而他沒弄錯的話,富裕村就在京城西北方向。
說來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那孩子了,反正要陪著皇帝四處逛,去哪兒不是去,那就去那邊看看。
順便瞧瞧他要攻略的主角,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