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已至隆冬。
這數月以來,溫訣與殷無咎之間的感情進展平穩。
溫訣幾十年不知情愛是何滋味,如今初嘗,可謂食髓知味,頗有幾分欲罷不能之意;至於殷無咎麼,在溫訣循序漸進的“引導”之下,也終於漸漸適應了與自己師父之間的關係,兩人偶有親密舉動時,他也不會再如開始那般麵紅耳赤、大亂方寸,甚至有時還會主動與溫訣親近。
兩人之間,瞧著總算是有了幾分正常情侶該有的樣子了。
另一方麵,隨著殷無咎在朝堂之中的地位日漸穩固,溫訣的身體也恢複了更多。
這日,他們一家子人出門采買年貨。
原是老少四人一起的,但半途江錦安極有眼力見兒的拉著江伯離開了,徒留下溫訣與殷無咎二人在街上逛。
雖說天寒地凍,但因為將近年關,街上人還是非常的多,兩人借著寬袍廣袖的遮擋手拉著手,也沒有人發現。
殷無咎這些年來性情愈發內斂,已很少向溫訣提什麼要求,但是今日,看見街上有喜歡的東西,卻總會停下來,拉住溫訣讓他給自己買,一條街不過逛了小半段,他懷中袖中已塞了許多,鼓囊囊的瞧著頗有幾分滑稽。
溫訣見殷無咎右手糖葫蘆左手炸年糕,一邊一口吃的極香,不由便想起了他小時候的模樣,一時有些恍惚。
殷無咎察覺到他的視線,眨了眨眼,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張的大大的嘴巴緩緩合小,在那本來要一口咬掉的山楂球上,十分含蓄的咬了一小口。
溫訣被他的動作弄得不由笑了起來“好吃嗎?”
殷無咎慢慢的點了點頭。
“我也嘗嘗。”溫訣如是說道,但也沒伸手,那意思像是等著人喂似的。
殷無咎有些意外於他的這個要求,因為在他的印象當中,師父是不喜甜食的。
短暫的怔愣過後,他舉著糖葫蘆遞到了師父嘴邊。
溫訣張口,直接將最上邊那顆吃了下去。
殷無咎見他吃的是自己剩下的半顆,胸口頓時有些發熱。
溫訣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細細的將那大半顆糖葫蘆吃下去,他抬起頭來,迎上殷無咎的視線時,眉眼微彎的一笑:“很甜,你……”
殷無咎看著那張完美麵龐上潤如春風的笑意,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滾動了一下,沒等溫訣話說完,他將剩下的一顆糖葫蘆整個塞進了溫訣口中:“那您再吃一個。”
溫訣本是撩人不自知,因為殷無咎的這個舉動,也恍然意識到了自己方才那舉動的曖昧。
這路上人多眼雜的,多少還是得收斂著些,溫訣沒再就剛才的話題繼續下去,轉而道:“你今日看起來很開心呢。”
殷無咎視線從溫訣身上移開,落在人流如織的長街上,半晌,低低道:“咱們來帝京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和師父一起準備年節呢。”
“第一次嗎?”溫訣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確是這樣。
——剛帶著殷無咎來帝京那些年,他每日裡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甚至有幾次還因為將軍府中的事情絆住了身子沒有回去陪殷無咎他們過年,而即便是在家的這兩年,采買年貨也是他直接付錢讓人置辦好了送貨上門的,所以說,這還真是絕無僅有的第一次!
想來,他那些年也不知都在想些什麼,竟從未想過親力親為的為他們操辦一個新年。
“從前是師父疏忽了,以後每一個新年,我都陪你一起過,好不好?”溫訣柔和的說道。
殷無咎心裡因為回首過往而生起的那點子感傷,因為溫訣這句話頓時消散殆儘,他雙眸亮亮的道:“師父說話算話?”
溫訣道:“說話算話!”
除夕之日,偌大的將軍府中仍一如往常,沉寂肅穆,戒備森嚴,一隻蒼蠅也難飛進來。
南熙接過侍衛拎來的水桶進了溫訣的房間,沾濕抹布開始擦拭屋中的擺設。
這種天氣,常溫下的水冰涼的刺骨,不一會兒,他一雙白皙的手便凍的通紅。
“這種事情讓侍衛做就行了,哪兒用的著你?”小央抱著劍在門口看他,悠悠說道。
“公子不喜旁人進自己的屋子。”南熙說著,將手中擦好的劍輕輕放回了劍架上,“這泣血,是當年陛下欽賜的,公子以前一直帶在身邊。”
“主子他這一走就是兩年多,除去時常傳回來的那些消息,一次麵都沒露過,你說主子他……是不是被人控製脅迫了?”
南熙眼神一滯,但是很快,他便否認道:“不會的,公子傳回來的信件上,都有特殊標記,我不會認錯的,他不現身,想必是有什麼其他的打算。”
“可我始終不明白,主子為什麼明麵上打壓那小子,背地裡卻讓咱們放權給他,我記得他可是一直都想殺掉主子的,這也就算了,主子似乎還不想讓他知道這些,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知道,彆想這麼多了,我們隻要好好完成主子交代下來的任務就行了。”
小央撇了撇嘴:“你這家夥,這些年真的是越發古板沒趣了,也不知像了誰!”
南熙道:“有嗎?”
小央伸手捏了下他比初見時成熟了許多,但仍帶著些嬰兒肥的臉:“瞧你這人畜無害的樣子,誰能想到你如今掌握著整個將軍府的命脈呢!”
溫訣當初離開時,將將軍府人員調配、軍隊調配、以及府中這些年來明裡暗裡的生意經營等權利,全都交給了南熙,他這些年來無法現身,唯有如此,府中一切部署和經營才能更好的運作,可這也等於,若是南熙起了二心,那麼溫訣將什麼也不剩了。
不過南熙是溫訣來到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陪伴他最久的人,所以溫訣很信任他。
南熙手上沾了臟水,用胳膊擋掉小央揪自己麵頰的手:“你事情都做完了?”
“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小央說著,掃了眼屋內同兩年前分毫未變的陳設,半晌,低低歎了口氣,“哎,也不知道,主子他幾時才能回來?”
南熙沒說話,看了眼門口的方向,收回視線繼續擦拭著麵前的桌椅。
小央見他一雙手凍的紅通通的,道:“你彆擦了,這天氣,受了寒可難好。”
南熙不以為意道:“好歹也有些武功傍身,哪那麼容易著涼。”
小央見他不聽勸,將劍一放,袖子一卷:“幫你一起,真服了你了!”
兩人一邊乾活,一邊說起府中防護問題。
溫訣不在的這兩年,南熙他們對外的說辭是他身體不好,在家靜養。
溫訣有心疾是滿朝皆知的事情,這借口倒也有說服力。
隻是護國將軍“病了”是大事兒,時常有人拜訪,就連皇帝都偶爾過來,南熙他們為了掩人耳目,便讓人假扮成溫崇洲的樣子應付,再加上有溫訣之前安排的一直假扮永淳公主的女心腹在一旁打掩護,完全沒有人產生懷疑。
這種情況還好說一點,比較防不勝防的是時常有各方勢力派人潛入府中探查溫訣的情況,所以為了不讓消息暴露,這些年來府中戒備甚至比溫訣以前在的時候還要森嚴,今日除夕,明天新年,是愈發需要嚴加防範的時候,所以他們必須要更加謹慎一些。
將軍府裡的安保問題是做到了萬無一失,這個年也過的還算風平浪靜,但南熙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如小央所說的那般,染上了風寒。
小央飛狐他們在屋子裡燒了許多炭盆,給他身上裹了好幾層被子,一天到晚輪流照顧著。
到大年初五,他已經燒了兩天了,大夫開的藥吃下去沒什麼用,他味覺也沒有了,偶爾勉強吃口東西還禁不住吐了出來,那本還有些肉的兩頰明顯的凹陷了下去。
這天夜裡,他突然稍微有了些精神,便讓飛狐攙著自己下了床,然後在桌案上給溫訣寫了封信。
小央在一邊掃了眼,頓時黑了一張臉:“你這寫的什麼,交代後事呢?”
南熙帶著圈青灰的大眼睛輕輕眨了眨,要說點什麼,卻被一連串的悶咳給憋了回去。
他剛病那幾天還咳嗽的很響亮,如今整個人都病懨了,連咳起來都是有氣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