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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望著謝卿辭二人,一時複雜難言。
從戰鬥角度來看,此刻的謝卿辭姿態無疑漏洞百出。他對外界根本沒有絲毫防備,是偷襲他的大好時機。可此時此刻,誰敢上前?
謝卿辭似乎沒有察覺到外界的複雜情緒,他向清螢微微一笑。
看見那溫柔清淺的微笑,她心中便生出融融的暖意。
但正事不能忘。
“師兄,還有眼睛。”清螢提醒道。
她不知道眼睛哪去了,謝卿辭沒從謝天身上取回來,那眼睛多半在秋憶夢或者謝天身上。
想到此處,清螢心裡的柔軟溫馨就被憤怒取代。
她瞪向秋憶夢。
惡心!
對上清螢注視的秋憶夢,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不急。”
謝卿辭態度平靜淡然,他安撫清螢後,轉向秋憶夢道:“關於我雙目之事,還需取證麼?”
他說話慢條斯理,聽起來居然還挺有禮貌。
但秋憶夢能放鬆起來才見鬼。
關於謝天的取證,是將他寸寸剜骨,那雙目取證,謝卿辭會用什麼方式?
秋憶夢瞬間緊繃起來。
她沒有移植謝卿辭的眼睛,雙眼就是她自己的原生眼睛,要是被活活剜去,想找完美適配的談何容易。
與之相應的,若將原生雙目還給謝卿辭,固然能得一時清淨,可待他徹底恢複,勢必會比如今更加強大。
此番妥協,堪稱飲鴆止渴。
地上一灘爛泥的謝天隱約發出嗚咽之聲,似乎在表示抗議,然而“慈母心腸”的秋憶夢卻陷入糾結。
心疼兒子麼?當然心疼。
但是……但是……
“你的眼睛不在我這裡。”秋憶夢低聲道,“謝無言拿去煉製法器。”
當然,後來為了哄秋憶夢開心,謝無言答應將這對罕見法器贈與她,隻是因隨後發生的各種事耽誤了。
現場發出隱約嘩然躁動聲。
謝氏全家果然都參與了這樁醜事!
秋憶夢微微垂首,鬢發有些狼狽地遮住她的神色,她眼神發狠。
哼,老狗謝無言今日還置身事外,想把所有的擔子都丟給他們孤兒寡母承擔?
做夢!
她的言語儘為真實,謝無言隻要還想維持他身為歸古掌門的威嚴,就必須和謝卿辭碰一碰。
秋憶夢禍水東引的陽謀味道,連清螢都感覺到了。
確實,今天鬨出這麼大動靜,身為全場最高戰力的謝無言居然遲遲不肯出手,一直是秋憶夢主持局麵,著實古怪。
但不管怎麼說,化神期的秋憶夢都一定比渡劫期的謝無言好對付,所以清螢倒也樂得如此。
結果現在秋憶夢這樣挑唆。
清螢忍不住皺眉。
她不想謝卿辭和渡劫期敵人對上,但現在師兄起的調實在太高,如果就此作罷或者軟下來……嘖。
她沉下心,決定為謝卿辭解圍,然而身為話題中心的謝無言,已經下場了。
隻見那正道魁首,人望所在的渡劫期強者謝無言,沉默走出人群。
謝卿辭若有所感的望去。
嘖嘖嘖。
眾人各自對眼神,都覺得這必然是天雷地火,大戰一觸即發。
秋憶夢也覺得痛快。
老狗休想置身事外。
擔心謝卿辭的隻有清螢,她上前一步,想護住對方,可是——
掌門二話不說,對著謝卿辭就是深深一禮。
清螢:啊?
秋憶夢:???
眾人:???
掌門雙手奉上一隻寶盒,姿態怎麼看怎麼謙卑,生怕激怒了謝卿辭似的。
眾人越發震撼:官麵話都不來一句的麼?直接認慫?
大家都知道謝無言渡劫失敗性情大變,卻不知他連腦子都徹底壞了。
秋憶夢簡直快要暈過去。
歸古劍宗的臉麵都要被謝無言丟儘了!
謝無言能登上掌門之位,雖借了外界助力,但當年的他尚且可以誇讚一句少年英才,意氣風發,同樣有無數仗劍為不平之事的事跡。
可如今的他……居然連狠話都沒有勇氣說了?
他可是屈指可數的渡劫期強者啊!
謝無言雙手奉上寶盒後,再次深深行禮,眾人不得不歎服。
做事利索這方麵……還是得看謝無言掌門啊。
而謝卿辭倒也不囉嗦,似乎對謝無言的軟蛋行為早有預料。
他自然地接過寶盒,檢查確認一番。
清螢皺眉看去,隻見琉璃寶石般的“眼珠”在寶盒中散發著淡淡光輝,它已沒有太多眼珠模樣,靈力高度外顯凝結,讓它變成了一對極品法器。
“我知道了,下去吧。”
謝卿辭對掌門微微頷首,後者這才直起身,坦然返回人群中。
眾人:?
除了牛,他們還能說什麼?
秋憶夢僵在原處,除了在心裡大罵謝無言老狗,什麼都想不到。
這老狗果然早和謝卿辭勾結!
謝卿辭天賦實力便如此之強麼?讓他寧可如此都不願為敵?既然如此,為什麼他不告訴她?若她知道謝卿辭這般厲害,她當日又怎會做得那般決絕?
——是了!
謝無言想借刀殺人,他想甩脫秋氏影響許久了!
這個狼心狗肺的渣滓、廢物、蠢貨……
淩亂狼狽的會場中,偶爾有微弱的風吹過,秋憶夢恍惚聽見,其中帶來劍修平淡的。
“雙目已然歸還,你自毀雙眼,我既往不咎。”
秋憶夢:?
她還在衡量妥協得失,謝卿辭已經開始壓迫無度了?
“休要得寸進尺。”秋憶夢咬牙切齒道。
謝卿辭卻不理會她的囉嗦言語,他隻是認真詢問。
“閣下若是不便,需要協助麼?我目不能視,或許會粗暴許多。”
“噗。”清螢實在沒忍住笑出聲,“那讓我來嘛。”
這聲笑,瞬間拉滿了嘲諷值。
秋憶夢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堂堂秋氏嫡長女,歸古劍宗夫人,積年化神的強者,從來都養尊處優慣了,何曾被人如此脅迫過。
還嘴硬?
清螢厭惡透了秋憶夢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這貨好像根本沒搞明白情況——連你號稱第一強者的夫君都認慫了,你憑什麼還在嘴硬?
善良的清螢決定幫助秋憶夢認清情況。
隻見她收斂表情,嚴肅開口:“你已經考慮很久了,我尋思這件事不難考慮吧?反正你也有移植之法,沒了這雙眼睛也不怕嘛。”
話是這麼說。
若她自己毀去雙目,那還有重新移植餘地,但若是被謝卿辭的劍氣刺瞎,那即使是鮫人雙目,也難以使她複明。
秋憶夢直覺不妙:“你要做什麼?”
清螢道:“現在我倒數三聲,你做出選擇,主動還是被動。”
“三。”
秋憶夢表情瞬間變了:“等等,我還沒有……”
“二。”
她聲音帶了恐懼:“彆,我——”
“一。”
清螢說完,冷冷看向秋憶夢,準備問她現在怕麼。畢竟若是不怕,她也不會是那般恐懼醜態。
然而。
一道血線驟然濺起,隨後滴滴答答落地。
秋憶夢眼前頓時被血紅色籠罩,她顫聲道:
“眼睛,我的眼睛——”
謝卿辭平靜而淡漠地開口:“恩怨兩訖。”
說做就做,絕不拖拉。
眾人皆是凜然,默默提高了對這對年輕夫妻的警備等級。
夫妻一體,彆看這叫清螢的小姑娘名不見經傳,但謝卿辭卻在捍衛她說的每一句話。
這個女孩的言語亦是謝卿辭的意誌。而且他們動手冷酷果斷,絕不囉嗦。
秋成峰心疼妹妹,正想出麵,卻見秋憶夢捂著眼睛,沉默少許後,居然嘶啞著嗓音道:“你的雙目已被煉作法器,我可以儘力幫你搜尋複原之法。”
清螢有點震驚,她以為秋憶夢會恨極了他們,然後死扛到底,沒想到說服軟就服軟。
但秋憶夢比她想象中的更配合。
“我可以派人護送你們離開。”
“如果有什麼我能補償的,也儘管開口,是我的賠罪。”
清螢心中疑惑,便聽秋憶夢低聲道:“千錯萬錯皆由我一人承擔,隻望你千萬不要遷怒你的同門,以及其他宗門長老弟子,他們都是無辜的。”
說罷,她深深彎腰,姿態比她夫君更謙卑懇切。
這麼一來,清螢頓時明白她為什麼這麼乾了。
秋憶夢不愧是掌門夫人,很有大局觀,立刻開始止損。
——反正她夫君身為堂堂掌門都說跪就跪,她又有什麼好豁不出去的,左右還能比現在更丟人?
“不必。”謝卿辭沒有絲毫與她贅言的意思。
他望向眾人。
眾人不約而同的心下凜然,各自生出如臨大敵的意味。
劍修神情淡然,全然沒有在意旁人提防畏懼的態度。
“今日起,我謝卿辭徹底脫離歸古劍宗,從此再無瓜葛。”
他清冽的聲音響徹整座歸古山。
“若有再犯,便是生死之敵。”
“山高水遠。”
“願諸位珍重。”
說罷,他牽起清螢的手。
路過秋憶夢時,謝卿辭禮貌地微微頷首。
見他如此,氣鼓鼓的清螢終究控製好情緒,學著他的姿態,向眾人頷首微笑,算作告彆。
周圍鴉雀無聲。
謝卿辭這番言論,乃是徹頭徹尾的叛門宣言。
在四大部洲共六十八門派的高層見證下叛離,向前數千年,向後數千年,隻怕都會是唯一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