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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聲音溫潤,態度聽起來頗為認真。
但對於清螢而言,這句話無異於晴空霹靂,讓她連舌頭都磕絆打結起來。
這這這、不是,這話成何體統!
師兄,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嘛!
話說回來,成何體統是師兄以前偶爾教育她時的言語,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輪到她如此想師兄。
“啊?你說那、那個?”
她盯著謝卿辭,表情忍不住微妙。
她有罪,她懺悔。
她承認自己在地球看過一些比較微妙的文學,在理論層麵,她對這種事情姑且算略懂皮毛。
可有一個疑問她不吐不快。
“但這……這方麵的事情不應該是男人才能做到的麼?”
她看的題材單一,在這種陌生領域認知一片空白。
難道女人也可以?不需要任何條件也可以麼?
謝卿辭聲音溫和輕柔。
“修行之事,無分男女。”
這話很思想正確。
但陰陽合咳修也能算修行麼?
清螢表情忍不住更加微妙。
“那這方麵我該怎麼做?會……”清螢忍著燙得不行的臉頰,努力語氣自然地問,“你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既然是修行,怎有全然輕鬆之說。”謝卿辭語氣仍然溫和,“即便是疼痛,也是你予我的,我並不排斥。”
啊?啊這?
但她纖細嬌小,師兄比她身形高大那麼多,真的可以麼……
清螢目光越發微妙,不禁悄悄描摹謝卿辭的側顏線條,五官如此清秀,身形修長,墨發披散的姿態透著伶仃之美,和白日一劍破萬法的意氣風發全然不同。
唔。
好像可以。
清螢做好心理準備,不管師兄一會兒建議她如何做,她都不會再震驚了。
“師兄,你說的進入,是怎麼個入法?”
在清螢進行劇烈的思想鬥爭時,謝卿辭始終平靜溫柔地等待她,此刻見她準備好了,方才開口。
“嗯,進入我的夢境。待你進入我的夢境,神魂自會知道如何進入識海治愈我,與我交融。”
啊?
就這?就這?
清螢險些失望的歎息出聲——在意識到自己這個衝動後,她立時尬在原地。
等等,她在失望個屁啊!
師兄說得都是正經事,是她自顧自想歪。
狠狠譴責自己思想上的不正確後,清螢認真道:“好。”
“不過師兄,你會做夢啦?”
“嗯。”
歸功於某個小姑娘甜蜜的夢境,他大約知道“夢”是怎樣的事物了。
“好耶,我真好奇你的夢境是什麼樣的。”
師兄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希望不是噩夢。
謝卿辭唇瓣浮現淺淡的笑:“我也不知道,但想必與你有關。”
清螢頓時放心了。
“那肯定不會是噩夢,如果是我,那即使再怎麼艱難,也肯定會保護你——所以,如果你夢境裡我在傷害你,那就是崩人物設定了,絕不合理嗷!”
謝卿辭笑意不由加深:“好。”
說說笑笑一番,清螢原本的羞澀尷尬褪去:“那來吧,師兄,怎麼入夢?教教我。”
謝卿辭道:“稍後我入睡,你點燃引魂香,將額頭與我相貼,沉心靜氣,靈感外放,自會感受到我少許逸散的神識,嘗試與之接觸便好,我不會對你設防。”
“行。”
師兄第一次做夢,她在夢境裡一定要好好表現,讓師兄擁有一個美夢。
哼哼,一邊做美夢一邊治病,想想就很棒!
*
夜明珠灑下柔和的光芒,引魂香幽幽燃燒,點點火星明滅,桌麵上散落一小節香灰。
謝卿辭睡著了。
清螢坐在他床邊,等待時機到來。
她端詳謝卿辭恬然的睡顏,心想師兄也不是鐵人嘛,還是會睡覺的,而且說睡就睡,絕不拖延。
他睡姿也不錯,不會翻身亂動。
這樣的謝卿辭安謐、平靜,卻不是因為昏迷,也不是因為死亡。
生活會慢慢變好的。
清螢心中漸漸泛起些柔軟情緒來。
經曆這麼多生死艱難,其實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師兄能睡個安穩覺。
她抬眼看向引魂香,距離四分之一還有點距離,師兄還未進入酣睡,她可以再等等。
但就在此時,謝卿辭忽然微微偏過臉,仿佛是想避開自上而下的柔光。然而清螢定睛一看,發現他眉心微蹙,有蘇醒跡象。卻又被引魂香束縛在睡夢中,因此始終無法徹底蘇醒。
師兄說引魂狀態下他不能蘇醒,否則她就會無法進入他的夢境,更彆提識海相連。
引魂香罕有,彆月閣就這麼一根,若是此次失敗,再想補充又要耽誤許久。
她撫摸謝卿辭的鬢發,或者有節奏的輕輕拍他,溫柔哄道:“沒事沒事,師兄,我在呢。”
但她的安撫隻是讓謝卿辭稍微安靜了些,過了會兒他又開始有蘇醒跡象。
不行,她得趕緊入夢,不然說不好師兄會不會醒來。
隻要入夢成功,在她的神識離開前,謝卿辭都不會蘇醒。
再度確認護衛結界沒有傳來異樣,清螢沉心靜氣,將劍修墨發撫開,逐漸露出半張素淨清雅的麵龐。
她微微垂首,貼上了謝卿辭的額頭。
她初次外放靈感,有些青澀生疏,靈感緩慢的延伸仿佛羞怯初生的水流,努力地在空中虛握幾次,方才尋到另一個飄渺的存在。
在她的靈感中,另一團存在像是縹緲清冽的雲朵,她試探著搭過去。
沒有任何阻攔,她順利連接了雲朵。
雲朵就像是師兄給她的感覺,蓬鬆、細膩的觸感立即溫柔包裹了她的神識。
靈魂仿佛從頭頂到腳趾,都被完整的溫柔包容,清螢全身陡然放鬆,險些立即斷開鏈接。
並非不適,而是太過愉快了。
清螢難以想象,神魂如此縹緲之物也能如有實質。
——呸呸呸!
什麼亂七八糟的,太不純潔了。
師兄說過,這隻是一種治療方式,沒說彆的,出現這種情況,應該是她自己的問題。
這才哪到哪,她怎麼就撐不住?
應該是她個人問題,神魂太無法形容了。
絕對不能放棄
清螢忍著令她忍不住反省羞愧的奇怪感覺,堅強地再度將靈感繼續延伸。
縹緲的“雲”仿佛時刻有著流淌吹拂的“風”,它們由無數細小的氣流構成,不輕卻也不重地碰觸她神識,她也想躲避,但無從躲避。
“不要搗亂,師兄,我在給你治病呢。”
她努力無視其他不好說的感覺,保持心無旁騖地與他溝通。
忽然,她似乎找到了正確的打開方式。
清螢隻覺天旋地轉,兩人神魂連接,她徹底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進入謝卿辭的夢境。
*
清螢感到周圍在持續搖晃,她朦朧睜開眼,視線緩緩聚焦。
紅色。
到處都是鮮豔喜慶的大紅色彩,溫暖又熱烈。
清螢深深吸氣呼氣,徐徐調整好狀態。
清螢眼前遮著紅色布料,她順手摘下,拿在手中一看,才發現是喜帕,而她則在類似喜轎的封閉環境中。喜轎帶著她搖搖晃晃向前,不知要去向何處。
女子成婚時,新娘會以類似紅帕子蒙住臉,最終由新郎挑開。
她在結婚?
再一看身上,她一身紅裙,金線刺繡著華麗堂皇的鳳凰圖案,織料柔軟絲滑,她抬手,袖擺便如水流般舒展開。
可清螢的眉心並未舒展開,突如其來的婚禮沒有給她半分喜悅感,隻有陌生與錯位感。
若不是知道此處是師兄的夢境,她指不定要覺得是什麼冥婚劇本展開。
哦對,這裡是師兄的夢境。
這個認知如同安穩的錨點,立刻讓清螢安心平靜下來。在謝卿辭的夢裡,她能受什麼傷害,根本不帶怕的。
不過沒想到的是,在師兄的夢境中,她居然在成婚?那新郎是誰?
仔細想來,此方世界唯一能和她扯上這方麵關係的異性隻有師兄。
他們雖是家人,可名義上姑且還有未婚夫妻的名頭。
……那新郎人選會是他麼?
這個推測並沒有讓她覺得厭惡排斥,隻是有些微妙感。
她和如兄長般愛護尊敬的人發生這樣的劇本,多多少少有點小尷尬。
師兄說,進了夢境自然而然會知道怎麼進識海。
她腦子裡沒出現這樣的知識呀。
清螢麵向空氣,認真詢問:“怎麼進識海?”
……
無人應答。
看來這樣不行,那還是先找師兄吧。
清螢揭開喜轎小窗簾子的一角,想要瞅瞅外麵是什麼情況,聽聽旁人聊天
“嘶!”
一看外界情況,清螢便傻住了。
喜轎之外,是無邊無際的茫茫白霧,她就說為什麼感覺不對勁。
——喜轎雖然搖晃,卻根本沒有轎夫,乃是懸空搖晃向前,而旁邊也沒有隨行喜婆仕女,吹打樂隊,以及圍觀湊熱鬨的路人,安靜得過分!
若非再三告訴自己,這裡是師兄夢境,清螢恐怕當真要覺得,自己是來到恐怖片場了。
她盯著喜轎門簾,有些猶豫。
要離開麼?
清螢決定在轎子上再耐心等一會兒。
可不管她等再久,白霧濃重,她還是不知道這個喜轎要去哪。
這個喜轎似乎沒有目的,隻是搖搖晃晃帶著她。
嗯……
還是自己去找師兄吧。
反正實在不行,隻要她小心些,還是能自主與師兄神魂分離的。
清螢謹慎揭開轎簾,又從轎子中一躍而下,始終未曾受過絲毫阻攔。
不過在她下轎後,那失去新娘的轎子原地呆住,搖搖晃晃不知往何處去,下一秒便悄然灰飛煙滅。
空茫白霧中,隻有她一人。
清螢嘗試辨認方位,不出意外地失敗,便隨著直覺找了個方向,轉而前進。
*
白霧靜謐,讓人覺得安心。
她依然穿著身上的喜裙,它不是拘束人的嚴肅禮服形製,行動間頗為方便,裙袂飄搖間,會有好看的紅色波浪瀲灩開。
清螢沒穿過這樣的紅裙子,很稀罕。
不過此刻她的首要目標是找到師兄,沒空仔細研究這條裙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內心始終沒有生出急躁恐懼心理,隻是擔憂師兄狀態,腳步便又加快。
好在這白霧並非專為困住她而起。
在她加快腳步後,又過了陣,眼前的白霧便逐漸消散,猶如畫家沾滿了毛筆,以顏料渲染開豐富的畫麵。
此刻正值夜色,山野草木豐茂。
山月。
草木。
溪水。
滿天的流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