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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謝卿辭害羞,清螢也不由笑起來。
“彆害羞嘛。那師兄你說,你本來想怎麼稱呼我?”
謝卿辭不易察覺的呼吸,再抬起臉時,麵容已是一派平靜冷淡,就連耳垂的緋色也迅速褪去。
清螢:哦豁,厲害啊。
他麵無表情道:“卿卿。”
卿卿。
清螢在心底品味這個昵稱,覺得很可愛,而且和她姓氏諧音。
她說:“不過這個昵稱不是你用更合適麼?”
“……我用?”
“對呀,隻你叫我阿螢,我就一直叫你師兄麼?”
謝卿辭:“……”
她煞有其事:“不說話?不說話我可不知道你是什麼態度哦,可能是想讓我稱呼你為謝大官人吧。”
謝卿辭平靜道:“你開心即可。”
清螢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他,聲音期待:“那我想叫你卿卿!”
成何體統?
他可是三界仙尊,日後要證位天道的,卻被人動輒以“卿卿”噱稱。
但……
“好。”
謝卿辭表情看不出喜惡,但語氣沒有絲毫猶豫。
“卿卿?”清螢趁熱打鐵,立刻使用了這個名字。
謝卿辭聲音輕而緩。
“嗯,我在。”
嘿嘿,嘿嘿嘿。
真的很可愛。
不過這種昵稱就是要冷不丁偷襲一下,效果才最好,要是天天叫就沒效果了。
照顧師兄珍貴的自尊心,清螢還是沒有將這個稱呼動輒掛在嘴邊,而是珍惜地收藏在心底。
下次特彆開心的時候再分享給師兄吧。
因為彼此分享昵稱的事情,一整天下來,她的心情都特彆好,這份歡喜程度就連謝氏夫婦引咎隱退,謝天被驅逐出山門的好消息都比不上。
她哼著歌收拾行李,等收拾好後,他們就要離開歸古劍宗,前往西岐部洲的天穡城,尋找神木。
歸整時她與謝卿辭聊天。
“但西岐部洲離我們真的好遠,即使坐如意舟,也要坐整整五個時辰,才能到天穡城。”
她在臨水茶室看了許多有關西岐部洲的帖子,但有關天穡城的極少,大多是旁人聽說,或者少數高階弟子分享的見聞。
蓋因天穡城風氣保守排外,上一次有外人記載的公眾場合,還是六十多年前的“聖農扶苗”典儀。
而若說詢問這種典籍記載,詢問謝卿辭無疑是最快的選擇。
“西岐部洲危險麼?天穡城九月份冷不冷?天穡城風俗整體來說如何?會有很多秋憶夢那樣的人麼?”
“不危險,與我們季節相反,晝夜相同,風俗保守排外,但如秋憶夢那樣的人應當不多。”
清螢聽得一愣。
那這裡和地球不一樣?
她以為會是晝夜相反,沒想到是季節相反。
“沒事,衣服我都帶足了。”雖然他們有法術護身,但也沒必要一件衣服穿四季。
換身衣服換身心情嘛。
“西岐部洲有意思麼?”清螢問。
“你不會喜歡的。”
但見清螢對他們的目的頗為關心,謝卿辭便細說了些。
“如今西岐部洲正是初春,也是神農木輪回發芽之際,我們前往天穡城便是要采摘神農木複蘇發芽的第一簇枝葉。”
第一簇。
清螢砸吧砸吧嘴。
這聽起來就很珍惜,人家本地人哪裡願意給?茶室還說,好像有個宗門世代守護神農木。
但既然師兄要去,那就去唄。
“先把師兄的根骨治好!”
她毫無異議,謝卿辭卻多解釋了一番:“我恢複完全,方能醫治你的天殘之疾,否則無論如何都會留下隱患。”
“沒事,師兄你安排就行啦。”
小姑娘毫不作偽的信任傳遞給謝卿辭,讓他眉眼柔和了些。
此前清螢絕症由巫醫診治,倒是給出了治療之法,然而謝卿辭恢複身為仙尊的眼界評判,卻看出這隻是以無數名貴藥草勉強裱糊的續命之法。
即使能避免了夭折命運,她也會根基虧損,終生不離湯藥,飲食稍有辛辣刺激、情緒稍有強烈起伏,都會導致發病。
如此虛浮無基,謝卿辭不願委屈她,隻願用於暫時過渡。
目前那些草藥彆月閣還留存許多,半月一次,足夠清螢服用半年。
而半年後,他定已采得神農木枝葉,恢複全盛姿態,到那時,清螢絕症可以他元力治愈。
這便是謝卿辭兩年計劃中的重要部分。
“都收拾好啦。”清螢說道,“對照過清單了,絕對沒問題。”
“那便出發。”
“走密道麼?”
當初剛救下謝卿辭時,她將彆月閣視作中轉,就是因為彆月閣作為謝卿辭的獨立洞天,可以打開通往外界的界門。
“不必。”
得知謝卿辭的想法,清螢有些猶豫:“從正路下山,會不會太招搖?”
六十八外宗都還在山上沒走呢,他們可是得罪了不少人,不知道三界通緝令什麼時候就要通發天下。
謝卿辭平靜反問:“正路坦順,為何不走?誰敢阻攔,讓他來便是。”
……
歸古山。
此時正是晨課結束時,長街頗有三兩弟子交流經法。
忽然有人抬頭,不確定道:“我看錯了麼?那是誰?”
“嘶,謝——”
“旁邊那個女孩是他夫人吧?他們、他們……”
“他們怎麼就這樣出來了?”
清螢與謝卿辭一路走過,感受到無數駐足震撼視線。
在他們的視線中,蒙眼劍修清峻高挑,風姿出塵清冷,令人見之忘俗,再想起帖子與留影中他的經曆,便越是有種傲骨錚錚的意味。
知道你們很震驚,她最開始也很震驚。
但誰讓六十八個宗門都太廢物呢,聯手都沒法讓師兄危機感,那肯定不願意走小路開溜嘛。
但那些長老弟子,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悄悄留影,有的原地開溜,但就是沒有誰敢上來大聲斥問謝卿辭,強行阻攔他們二人。
開玩笑,那天謝卿辭已經說了恩怨一筆勾銷,但再有侵擾,就是生死之敵,誰敢以身犯險?
最終,眾人隻是無聲目送著一男一女兩道身影坦然走向玉京台。
謝卿辭要開天門離開了!
所有人都清楚這一點。
但唯有目送。
隻能目送。
直到——
“師兄、師妹、一路保重!”
不知是誰在人群裡嚷嚷了一句。
這句話像打破了某種禁忌,更多聲音跟著響起。
“一路珍重!”
“師兄,我一直都相信您的!”
越來越多的人通過茶室帖子聞訊趕來,有人甚至失聲痛哭,氛圍中感傷離彆之意漸濃。
眾人皆是心知,此次離彆,多半是死生不複相見。
歸古劍宗首席謝卿辭,今後,隻餘謝卿辭。
望向他們的無數目光,含著敬仰、遺憾、畏懼、釋然……謝卿辭步伐未有半分停頓。
他始終未曾回望一眼。
清螢倒是被氣氛打動,停下腳步,回首向送彆弟子微笑揮手。
結果引發更大哭聲,甚至有許多弟子衝上來想給她塞東西。
什麼靈果、符籙——甚至連寫了一半的習題冊都有!
清螢趕緊婉拒勸返,以免他們事後被秋憶夢報複。
做完這一切,清螢快步跟上謝卿辭,不知何時,白衣劍修已落下她一大截。
入山時正值盛夏,她是抱著骨灰壇漂泊無依的孤女。
但出山時,他們已踩著漸黃的落葉。
秋高氣爽。
清螢抬頭,祥雲聚散後露出雄偉白玉門樓上的牌匾。
歸古劍宗。
四個大字乃上古劍尊以劍氣所書,十分威嚴。
她還記得自己當日初來歸古劍宗,經過這道牌匾時的激動心情,當時她甚至還好奇地伸手摸摸祥雲。
可現在,她不會再有觸摸祥雲的心情了。
清螢伸手,輕聲和這個曾被她視作“家”的地方道彆。
“再見。”
*
湧泉宮。
終年泉水叮咚不停的宮殿此刻死寂一片,隻有婦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咳……你說什麼?!”
容如玉垂眸:“謝卿辭夫婦已經通過天門離開,為了避免弟子死傷,我並未派人阻攔。”
廢物!
“咳咳咳……”
秋憶夢心裡痛恨叱罵,但她知道,容如玉的處置沒有錯,歸古劍宗根本沒有和謝卿辭相提並論的戰力。
阿兄並未受傷,或許能和謝卿辭過招,但連她夫君都不管,她又哪有底氣讓阿兄為歸古劍宗的臉麵冒生死風險?
家族此次前來的骨乾都被謝卿辭在演武那日斷了一臂,阿兄當時更是拚死護她,對她仁至義儘。
旁邊秋成峰看妹妹臉色因咳嗽泛起不正常的紅暈,難免心疼。
“如玉丫頭處置沒錯,你彆往心裡去。”
他身為秋憶夢的兄長,在歸古劍宗人心浮動,掌門夫婦受到極大質疑的時刻,必須站在她身邊,鞏固妹妹權柄。
但秋憶夢暫退一線是肯定的,好在他們還有容如玉這顆棋子可以頂上去。
秋成峰對容如玉客氣道:“你先去忙吧。”
容如玉微微頷首,自然地退出宮外。
在她走後,秋成峰對陰影處道:“星南,你繼續盯好她,必要時可以給她幫助,但務必防止他生出異心。”
少年冷聲道:“是。”
隨後,他的聲音消隱無蹤。
星南出身秋氏附屬,被秋成峰視作自家人。
“可惜你以前總壓著星南,讓他少有聲名,不然如今也不必用容如玉這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