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見繁星山海,再不聞提琴風鳴。
從此外界一切,與他是兩條平行線。
飛鳥還來不及墜地,世界便等不及地將飛鳥隔離在外。
“……是很麻煩。”費奧多爾頷首。
又反應過來他聽不到,思忖著,在他零星完好的肌膚處點擊:‘那就不治了。你想做什麼?我陪你。’
不治了。費奧多爾對男人說。
不治了。男人解讀出費奧多爾的意思。
——陀真懂他!還願意順著他!
“好極啦,陀!我上次看到有一家賣小蛋糕的店……”男人明顯雀躍起來。
費奧多爾指尖微觸,男人說一句,他應和一下,時刻讓男人感知到他的回應。
“……”
——命運真是步步為營,精心算計。
如果他注定要盲,為什麼不剝奪他的嗅覺、味覺或聲音,偏偏剝奪他的聽覺?
無聲無光的世界裡,唯沒有心智的蟲蟻,才能過得快活。
……命運真是步步為營,精心算計。
在他最後的時間裡,還要淩遲般,一點點剝奪他僅存的所有,磨碎他的盼想,讓他以最狼狽不堪的姿態,死去。
934
誰能對抗死亡?
人類頭腦頂峰幾乎能看穿世間一切的江戶川亂步不能,夢想自殺卻往往因“人間失格”逃過一劫的太宰治不能,自詡為“神”要創造無異能世界的費奧多爾亦不能。
森鷗外的最優解隻為生者籌謀,與謝野晶子的“請君勿死”隻救瀕死之人,紅紫橙綠藍幾位“醫生”也要在死神門前禁足。
【但有一個人能救你。】安哥拉·曼紐道。
【我知道。】
【那個人就是你自己。】
男人不回應。
【你缺少的是願力,但也隻是願力。願力的獲取不在量,而在質。一個人對你的執念,強得上九十九萬人對你的祝願。隻要有這麼一個人在,你就能活下來。】安哥拉·曼紐終於忍不住,將藏著的話說了出來,【而在你身邊,能為你提供這種願力的人,不止一手之數。】
【但是——】男人道。
【是的,但是。但是你卻沒有接收到任何願力。】
【好了,安哥拉,到此為止吧。】
【看來你早就明白,】安哥拉·曼紐不停,【土地可以為植株提供養分,卻沒有土地反向正值壯年的植株索取養分的道理。在你將“書”並入“審武之書”的那一刻,這個世界便成了被你移栽到自己身上的植株,限製早已定下。隻要這個世界還在“審武”名下一天,這個世界的願力就無法提供給你。】
【……可以了,安哥拉。】
安哥拉·曼紐:【所以我說,能救你的隻有你自己。你缺的隻是願力,將當初灌注給這個世界的願力回收,你的身軀就能恢複,並離開這裡。】
男人:【然後放這個世界自行崩解?】
安哥拉不語。
男人嗤笑:【我雖然沒有什麼大誌向,但拿一整個世界的生命來換我自己,我還不想以後晚上睡不著覺。】
少有的言辭尖銳。
安哥拉·曼紐:【隻是拿回你本來的東西,又不是讓你去拿彆人的東西來續命!】
【是的,我已經把我的東西送出去了,那就已經是彆人的了。】
男人說得輕描淡寫:我已經把我賴以生存的心臟送出去了,現在已經是彆人賴以生存的心臟了,他死就死了,彆想他殺人取心,就算那顆心臟本來就是他的。
安哥拉·曼紐想到這裡,忽然就想起當初,男人和太宰治開的一個玩笑。
那時,太宰治在男人身上安監視器事情暴露,男人從背後扣住太宰治,心裡憋著壞,麵上小心翼翼問:“真的嗎?真的不是像電視裡演的那樣,你的織田作生了需要移植心臟的重病,而我就是那個被當做心臟儲存器的小可憐。等我被你養肥了,你就要殺我取心,去救你自己的織田作啦?”
太宰治被男人的言論震住,一時結結巴巴,像是震驚好好一個織田作,怎麼成了個想法幼稚的傻子。
現在想來……事情都經不得比較。
在男人和“織田作之助”這個執念之間,太宰治選擇了“織田作之助”,送給男人半個月,留下一雙斑駁破碎的手腕,一對聾了的耳朵,和一句“沒有居住權”的驅趕。
那現在呢?
在男人和這個世界之間,太宰治又要選——
安哥拉·曼紐不再想。
早就知道答案的事情,他還一本正經想個起勁。
在太宰治那裡,他這個禦主就是個多餘的存在,哪裡有資格和世界放在一個天平上做取舍?
【我不想再聽見這個建議,安哥拉,】男人道,【這個世界有太宰、有路德維希、有亂步步、有陀、有織田作之助……光是為了他們,我也想要這個世界好好的。】
【還有,謝謝你,安哥拉,謝謝你關心我。】
男人微笑,折起亂步的信。
——人總有一死,他有諸友相伴,從不孤單。,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