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床,外麵天霧蒙蒙。
昨晚半夜下了一場暴雨,一整晚窗外大雨衝刷聲不停。
一連持續幾個小時,直到黎明破曉才稍微偃旗息鼓,但雨勢依舊像兜頭往下澆水。
程彌從房間出來,屋裡窗戶緊閉也能聽到外麵雨聲淅瀝。
司惠茹一大早在廚房忙碌,已經做好兩碗麵條放在餐桌上,蔥花薄油,煎蛋嫩肉,熱騰騰冒著香氣。
她正拿著碗筷從廚房出來,看見程彌,對她笑:“醒了?”
程彌點頭,也回一個笑:“嗯。”
“洗漱好了?”
“好了。”
“那快過來吃飯,早飯可以吃了。”司惠茹把手裡筷子放上碗沿。
程彌走過去坐下,沒一會司庭衍也從房間出來了。
他拉開她對麵椅子,坐了下來。
程彌抬眸看了他一眼,手肘拄在桌上,指尖下垂虛握著筷子。
司庭衍拿起筷子弄碎煎蛋。
程彌這才發現他碗裡煎蛋和她的長得不太一樣,一整個白色,沒有蛋黃。
她收回視線,雙方各自沉默吃自己的。
吃著吃著手旁邊多出一把雨傘,程彌停下筷子。
司惠茹在她旁邊坐下:“外麵這雨一時半會不會停,得帶傘把去學校。”
雨傘雖然已經拆掉吊牌,但布麵整潔到一絲不苟,是新的。
程彌對她笑:“好。”
又聽司惠茹說:“等一下出門小衍帶你去坐公交。”
程彌去學校一直是步行,她問:“因為下雨?”
司惠茹點頭,柔聲細語:“家裡雖然去學校沒多遠,但路上雨大,你們就算打傘走過去,到學校衣服肯定也濕了。”
程彌沒多話,點點頭。
吃完飯司庭衍拿上書包在門邊穿鞋,司惠茹叫住他:“小衍,等等姐姐。”
程彌沒往他那邊瞥,也不急。
她抽出張紙巾壓壓唇,放到桌上,而後起身拎過放在一旁的書包,對司惠茹說:“那我們先走了。”
“好,路上躲著點車,地上現在積水多,車開過去可能會濺身上。”
司庭衍已經開門出去。
程彌看一眼他背影,回過頭對司惠茹柔聲回道:“好。”說完這句才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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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門口司庭衍已經走出一小段距離。
走廊隻兩頭有光,光線昏暗仿佛傍晚。儘頭老窗年久失修,昨晚風刮雨淋,長走道灰色水泥地麵上一片濕濘。
司庭衍沒等她,走在前麵,程彌步履不緊不慢跟在後麵。
拐進樓梯口,兩人隔著不遠不近幾步階梯。
樓道空洞到安靜,隻樓外雨聲悶悶作響,四周泛著涼意。
兩人一前一後,腳步聲重疊,錯開,又重疊上。
很快到樓下,程彌落後司庭衍半截,看他打開手裡的傘走出樓外。
她還是維持原來的步調,晃散手裡折疊整潔的雨傘,打開後後腳也走進雨裡。
即使下著暴雨生活照舊馬不停蹄,大雨如注下人間熱鬨,上班上學的不斷擦肩而過。
人群裡程彌和前麵那道黑白相間校服的身影互相沉默著。
公車亭離家也就兩三分鐘的路,去到那裡斑駁綠漆站台上人滿為患,裡麵有幾個跟程彌和司庭衍一樣穿著奉高校服。
程彌跟著司庭衍走到下麵,兩人中間隔著人,傘簷不斷往下墜水。
人越來越多,公交車卻三四分鐘都不見來一輛,人心漸漸浮躁,一時埋怨聲四起。
過會一輛車來,呼啦一群人湧上車,司庭衍沒上去,程彌也站在原地沒動。
另一輛車緊隨其後,5號公交,程彌之前沒跟司惠茹說她其實坐過去學校這班公交。
公車緩緩刹停在候車亭前,坐這趟車人不少,車門一打開人流往上擠。
果然,5號公交停下後司庭衍有了動作,握著傘走下站台。
程彌也跟著上了車。
這趟車每次早高峰都像沙丁魚罐頭,所以即使坐公交去學校花的時間要比走路去學校少,但學生還是不喜歡搭乘公交上學。
今天是例外,外麵暴雨誰都不想濕著身子去學校上一整天課,因此今天車上更是擠得連呼吸都不順暢。
兩人一道上車,司庭衍在前麵,公交卡在機子上滴一聲後往後走,程彌沒辦公交卡,往裡投進兩塊錢紙幣。
等回頭司庭衍已經不見人,但不難找,那張臉人群裡一眼就能看到。他在窗邊,抓著扶手麵對窗外站著。
程彌抬腳往他那邊走,司庭衍旁邊還有空位,但她沒停那裡,而是站去他窗前位置。
背後車窗像被瓢潑大雨割裂,雨痕蜿蜒出無數道裂縫。程彌背對車窗,麵朝著司庭衍。
司庭衍視線落在她臉上一瞬,而後移開。
程彌將他動作儘收眼底,沒說什麼。
下一站停車又湧上來一批人,車內摩肩接踵。
程彌沒事盯著司庭衍看,發現他長得比大多數人都要白,打眼望去有些晃眼。但因為身體不好,膚色白裡泛著冷感。
眉弓山根那裡線條立體,卻不會顯得突兀,睫長鼻挺,瞳眸很黑。
離得近他那顆鼻尖痣看得更加清晰,很細微的一點,好看到讓人想動歪心思。
也正是這份好看弱化了些許他身上的不近人情。
程彌這麼明晃晃盯著他看,知道他肯定知道。
但司庭衍半分不被打擾,完全沒看她。
車上人多,隨行車東倒西歪,突然一陣急轉彎,車內爆發短暫幾聲驚呼,人跟著大幅度擺動。
混亂中程彌後背被人推擠,她來得及站穩,但她沒這麼做,而是順勢借力被推去司庭衍身前。
兩人之間空間不大,她隻是輕晃一下就幾乎貼上他。
司庭衍終於低眸看她,但也隻是一眼。
程彌能感覺到他氣息微帶熱意落在她頰側,眼睛仍是流連在他臉上,一步一步往上走。
薄唇,鼻子,最後停在他眼睛上。
她自然而然開口:“你中午去哪吃飯?”
從飯桌到現在,他們沉默一路。
這是他們第一句話。
司庭衍聞言視線落回她臉上,卻沒開口。
程彌又問:“食堂一樓,二樓,還是三樓?”
他終於開口,有點冷漠:“乾什麼?”
是個人都知道要乾什麼。
換彆的女生碰這次壁後可能就這麼南牆回頭,但程彌怎麼可能。
她淡淡笑著:“一個女生找你吃飯還能乾什麼?總不會是姐姐關照弟弟。”
司庭衍看著她。
程彌坦蕩回視,繼續問:“還是校外?”
晃動中,司庭衍視線再次回到她臉上。
公交不巧在這時候到站,車窗外學生不斷路過,一個個身影被玻璃上水影模糊到隻剩校服一團黑白色。
後車門打開,司機在前麵嚷著奉高到了。
人流魚貫而出,不斷從他們身邊擠過。
司庭衍目光從程彌臉上離開,沒回答她,轉身往車門走。
程彌沒立即跟上,盯著他背影兩秒後才動腳,跟著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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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讀課大雨轉小,卻遲遲不肯退場,潑天撒野近半天,終於在第二節課收斂。
但天仍舊陰著。
程彌她們班早上最後一節數學課,幾個男生手賤偷摸在課上打手遊惹毛老師,拖累全班一起挨訓。
數學老師怒火難消,拖堂痛罵他們十幾分鐘,夾上課本離開教室時臉還是黑的。
隔壁班已經有人從食堂吃飯回來,程彌後麵鄭弘凱同桌抱怨:“恐怖死了這數學佬,跟機關槍一樣,他媽食堂肯定都沒飯吃了。”
過道那邊一性格潑辣的女生嗆他:“誰叫你們上課打遊戲啊,找死嗎上她課打遊戲,下次要死自己死,彆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