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空氣如水波般震蕩了一瞬,現出一位體格高大的中年男人。
男人——不,應該不能算是人類,他的頭上長了兩隻紫紅色的角,眼眶裡是一對血紅色的豎瞳。
是隻高階魔族。
魔族謙卑地屈膝跪下:“見過少君。”
他所跪拜的人正是謝容景。
謝容景同樣剛沐浴完畢,身上披了件墨色薄袍,眉目疏淡,衣擺如流雲。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匍匐在他腳下的魔將:“跟了我這麼久,有什麼話便快說吧。”
魔將:“少君大人,屬下一直在找您啊!”
“隻有少君大人您,才能帶我們魔族重振萬魔窟,奪回失去的輝煌!”
魔將說得誠懇,謝容景卻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耐煩地盯著自己修長的指尖:“讓我猜猜,你們還找了誰?”
魔將的激情發言被打斷,哽咽道:“那是他們有眼無珠!少君大人是魔主的血脈,豈能同那些阿貓阿狗一概而論?”
謝容景聽笑了。
他仿佛想到什麼有趣的事,笑容漫至眼角,卻沒有絲毫溫度。
“魔主的血脈。”他複述著魔將的話,狠狠踩在對方的手指上,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厭惡和譏誚,宛如閃爍著寒光的利刃。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並非純血魔族。”
他一邊笑著說,一邊將魔將的十指儘數碾碎,暗紅色的液體仿佛一條條小蛇,從腳下蜿蜒開來。
魔將頭頂冷汗涔涔,卻不敢多說一個字。
“求少君……”魔將咬緊牙關,滿臉狂熱:“求少君眷戀我族,求少君接手萬魔窟!”
真是無趣。
謝容景垂著眼,意興闌珊地拔出腰間的短刀。
魔將見勢不妙,轉身閃進虛空裡。
這就逃了?
謝容景厭倦地盯著地上的血跡。
下次就多紮他幾刀,看看在劇痛和恐懼之下,還有沒有那個狗膽堅持叫自己為“少君”。
*
回去的路上一片死寂。
謝容景的表情恢複了以往的平靜,隻是細看之下,眉眼間似乎帶著淡淡的陰戾。
他獨自一人走在道路的正中央,潮濕的黑發被晚風吹得輕輕搖晃,幾縷發絲已經乾透,有一搭沒一搭地掃在臉上。
駐足在客棧樓下時,謝容景下意識抬眼,目光凝視著二樓開著的一扇窗。
窗前的輕紗晃動了一瞬。
他單手撐著窗沿翻進來,衣袂鼓動,帶來陣夾著冷香的風。
他並未遮掩自己的氣息,可房內的少女毫無所覺。
虞穗穗完全沒發現身邊站了位大反派——她在睡覺,而且還睡得很香,月光透過窗子斜照在屋子裡,仿佛在她的被子上撒下一層白色的霜。
大反派直勾勾地看了半柱香的時間,床上的人抱著枕頭翻了個身,她的睡姿並不好,偶爾還會踹被子。
見到了討人厭的故人,謝容景心情不太好。
他自己睡不著,就要想辦法把彆人也叫醒。
他本來就是個病友,哪怕最近在學著照顧人類,也是個會照顧人的病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煩虞穗穗,總之,他現在很想聽人隨便說說話,這個人也是有要求的,比如說睡得正香的大小姐。
誰知站了這麼久,對方還沒醒。
謝容景用涼冰冰的手指冰她的額頭,她乾脆把腦袋蒙在被子裡。
於是,謝容景開始把手伸進被子裡捏她的臉。
大小姐將他的手胡亂撥開,抱著被子轉過身接著睡,絲毫沒有被叫醒的前兆。
謝容景:……
他有點拿不準對方到底是不是在裝睡。
再抬手時,一張黑色的符紙從袖口飄飄悠悠落下。
謝容景用兩根手指捏住,發現是魔界的萬魔令,應當是方才那個魔將臨走前塞到他身上的。
顧名思義,萬魔令能夠調動大部分的魔族,以前是他爹的東西,他爹死了以後,就變成無數魔族夢寐以求的寶藏。
……他看著薄薄的紙符,心裡那點煩躁感更甚了。
好在這時,床上的人終於醒轉過來。
虞穗穗裹著被子,她現在非常的困,奈何謝容景存在感實在太強,想繼續睡也睡不下去。
“這才幾點啊。”
她打著哈欠往窗外瞟,看到高懸的月亮,頓時用一言難儘的眼神看了大反派一眼。
也不知道這位在鬨哪一出。
不過想到大反派這一個月以來一直表現良好,她的起床氣緩和了不少,禮貌地問道:“有什麼事嗎?”
謝容景輕輕搖頭。
沒什麼事大半夜叫我乾嘛!
他們現在已經比較熟了,虞穗穗自然地開門送客:“我繼續睡了,晚安。”
大反派沒說晚安,也沒走。
“你要從窗戶走也行……”她提醒道:“我住進來的時候檢查過,這窗沿質量不好,踩壞了要賠的。對了,那是什麼?”
她看到了大反派手裡的那張黑色紙片。
謝容景終於有了點反應。
他慢吞吞地低下頭,眼睫低垂,神色淺淡。
再抬頭時,黑色紙片被他疊成了一隻兔子。
謝容景將它遞給大小姐:“送給你。”
虞穗穗接過那隻紙兔子,不得不說,大反派的手工似乎不錯,他之前還用樹葉折過小青蛙,看起來也是有模有樣。
“謝謝啦。”
她太困了,哈欠一個接著一個,將兔子放進儲物袋中,倒頭便又趴在了床上。
在快要睡著的前一秒,她撐著困意囑咐道:“回去時最好走門——”
謝容景微笑著輕輕頷首。
待她徹底睡熟後,他也隨之離開了房間。
他是從門走的,在重新關上房門的那一刻,似乎又想到還有什麼話沒有說。
到底是什麼話呢?
謝容景想了良久,也想不出要說什麼,隻輕輕地道了聲:
“晚安。”:,,.,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