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至今,凡人便對仙人有天然的崇拜之心,陣鬼也不例外,他心頭甚喜,問道:“我那妻子呢?晴娘能否和我一同去?”
答案卻是否定的。
晴娘沒有仙緣,通俗來講便是:沒有靈根,無法踏上修行大道,一輩子隻能做個凡人。
若他苦苦哀求,倒也不是不能攜帶凡人家眷上仙山。
可凡人終究是凡人,他們有天人五衰,會生老病死。
二十歲的陣鬼望著天空,吧嗒嗒抽著旱煙,聽了一夜的雨。
再回首時,七十歲的陣鬼攙著七十歲的晴娘,晴娘壽終正寢,滿是褶子的臉上寧靜而又祥和。
她是笑著去的。
冥冥之中,耳畔似乎聽到有人問道:“你可後悔?”
時光流轉,仿佛與五十年前的那個雨夜重合,仙人們穿著雪白的衣袍,滿臉詫異。
“真的不跟我們走?”
“真的要拒絕長生,拒絕前途無量的未來?”
“……”
“真的不會後悔?”
陣鬼笑了,儘使他早已須發皆白,聲音亦如朗朗洪鐘。
人生在世,若不得恣意痛快地想愛就愛,想恨就很,豈非白來走這一遭?
“我不後悔!”
……
“小李啊,你是不是覺得那姓謝的臭小子很傻?”
陣鬼隨意地從房內踱步而出,眯著老眼看天邊彎彎的月亮。
他難得正經一回,小李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傻嗎?
當然傻了。
無論是比起陣法,更想給小女修編辮子的謝容景;還是比起長生,更願意和凡人妻子廝守的前輩。無不都是為了兒女私情而罔顧修仙大道,可小李心中卻升不起半分輕視,隻覺心神震蕩,久久不能平息。
他俯下身,深深地向陣鬼下拜。
若說以前,陣鬼想收這兩個人,完全是因為沒人能真正通過問心陣,也第一次有人敢跑進問心陣中他人的幻境裡。
總而言之,僅僅是始於惜才之意、新奇之心。
可現在,原本八十分想收的心變成了一百二十分。
陣鬼摸著胡子,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開始發脾氣。
“你剛剛說,我那兩個徒弟都是天照門出來的?”
“正是。”
小李方才已查清了二人的來路,一一彙報給了自家前輩。
“……不僅如此,虞掌門還對外宣稱,沒有您徒弟這個女兒。”
“豈有此理!”陣鬼氣得吹胡子瞪眼:“虞千秋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幾百年了還在七重,我還嫌他不夠格當我徒弟的爹呢!誰給他的臉嫌棄老夫的徒弟?”
*
虞穗穗咬著指甲,拉拉身旁的大反派。
“我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
謝容景正在幫大小姐畫她的陣法課業,聞言微微一愣:“怎麼了?”
虞穗穗也說不上來怎麼了,她現在正愜意地躺在庭院中的搖椅上,舒舒服服吹著晚風看著話本,手旁還擺著廚修們送來的點心。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隱隱感覺到:自己的鹹魚生涯即將受到嚴重的威脅。
她盯著大反派無暇的側臉,憂慮道:“如果從明日開始,課業超級加倍,你還會幫我寫嗎?”
那是自然,謝容景輕輕頷首,在搖曳的燭火中投下淡淡的影。
既然幫寫作業的學霸都這麼說了,虞穗穗也就沒什麼好繼續擔心的。
她象征性擔憂了幾秒鐘,又接著躺了下去。
“對了,不知道那個醫修教習怎麼樣了。”
虞穗穗看著頭頂璀璨的星光,隨口說道:
“希望他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
“放心,不會的。”謝容景溫和地點頭。
他不指望困陣能困住醫修多久,但……足夠了。
畢竟密林裡,可是有妖獸的。
謝容景黑色的水墨錦衣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他淡淡地揚起唇角,眼裡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妖獸啊。
說來也巧,他臨走前布下的陣,恰好防不了妖獸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