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人界的痛徹心扉雞飛狗跳,魔界此時一片寧靜祥和。
時間回到一個月前。
……
“少君大人。”
來傳信的魔將戰戰兢兢:“靈光樹帶來了,要將它栽在哪裡?”
謝容景和氣地對魔將點點頭:“先等一下,我問問穗穗。”
魔將臉更白了,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也不敢吱。
他眼睜睜地看著少君垂下頭,在懷中人的耳畔旁絮絮低語。
“她還在睡覺呢。”
謝容景目光繾綣,撩起少女額前的碎發。
而後,他略一沉吟:“就種在臥房門口吧,這樣的話,穗穗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
“是……”
魔將腦門上滲了一頭冷汗。
大小姐怎麼可能還會睜眼。
她……她是具屍體啊!
說是這麼說,但魔界上上下下根本沒人有那個膽子去提醒少君,他們眼睜睜看著他給屍體紮頭發,和屍體看留影石,抱著屍體睡覺……還試圖給屍體喂食。
“我做的菜不好吃嗎?”
謝容景好看的臉上滿是不解。
他抓住一個路過的屬下,語氣非常之疑惑:“為什麼穗穗不吃?”
牛執事:……
怎麼被抓的倒黴蛋又是他?
他現在是魔界的內務總管,昨天大小姐去後,他很是掉了幾泡眼淚,今日心情沉重地來到魔宮,正是想問問大小姐葬禮的操辦事宜。
可見謝容景瘋成這樣,牛執事怎敢還在這個節骨眼上提葬禮,隻能將話暫時咽進了肚子裡。
誰知他不敢提,魔族少君卻親自來問他了!
見謝容景似乎在真情實感地提問,牛執事無語凝噎。
他看著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十葷十素加四湯,外帶一些或綿軟或酥脆的甜點,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這種問題回答不好是很危險的。
牛執事隻好打著哈哈:“說不定大小姐現在在減肥,那些小女修動不動就說自己胖了。”
原來如此。
謝容景恍然。
他自然地蹭蹭穗穗的臉,眉眼柔和:“大小姐胖了也很好看。”
想到穗穗好像不太喜歡,謝容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確實是我的不對。”
他捏捏少女的鼻尖,語帶歉疚地反省道:
“因為我說過穗穗胖,所以穗穗現在不吃東西。”
他將臉埋在大小姐的頸窩,又熟練地蹭了蹭右半邊臉。
“我以後不說了,好不好?”謝容景柔聲哄著:“大小姐不想吃,那這頓就先不吃。”
牛執事:“……”
他默默告誡自己:以後飯點時千萬不要來魔宮。
“對了。”
告退時,牛執事又被魔族少君叫住。
“明日是穗穗的生辰。”
謝容景如是道。
他半倚在躺椅上抱著大小姐,一頭黑發散著,如水般垂落在兩人身上,與少女的發絲纏在一起。
見這個人類屬下沒什麼反應,謝容景蹙眉,再次重複了一遍。
結合對方的一係列所作所為,牛執事猛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您是說……”他小心翼翼問道:“要給大小姐慶生?”
謝容景用一種‘不然呢’的眼神看著他,微笑著頷首。
“穗穗喜歡拆禮物。”
他提醒道:“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早在一個月前,謝容景便開始命魔界上下準備禮物——還是準備兩份禮物。
大小姐每年要過兩個生日,因此,收到的禮物也必須是雙份的。
魔族們對此毫無異議,而那些來魔界投奔大小姐的人類們就更不用說,他們興高采烈地將要送的東西打包好,原以為送不出去,怎料還是派上了用場。
……
過了很久很久以後,魔族們還能想到那一天。
那是魔界有史以來最盛大的一場慶典。
紅月在漫天的煙火與明燈中黯然失色,街道兩旁栽種著豔麗的花朵——仍舊是由一些奇奇怪怪的魔物變化而成,隻不過被魔將們刻意變成了白色和粉色。
這是少君大人的新要求。
聽小玉香說,大部分女孩子都喜歡白□□粉的顏色,喜歡亮晶晶、閃閃發光的東西。
謝容景便為大小姐準備了粉白的羽被、夜明珠、衣裙、燈具,還讓人從無儘海周圍挖了一棵會發光的靈光樹——正是虞穗穗先前看到過的那棵。
如今,他正將躺椅搬在樹下,抱著他的大小姐一同睡在上麵。
柔和的光源從兩人頭頂灑下,飄飄忽忽,如夢似幻。
謝容景摟著懷裡的人,兩人麵前是正在放映著的留影石。
穿著紅色嫁衣的魔族公主哭著說:“仙君,若有來生,我再也不要認識你!”
仙君心中肝腸寸斷,卻偏偏硬起心腸,將劍橫在魔族公主的脖頸上:“自古正邪不兩立……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謝容景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哈欠。
“真是好沒用啊。”
他將大小姐又往懷裡抱了抱,像從前那樣和她親密無間地聊天。
他還想說什麼,卻突然說不下去了。
……仙君沒用,可……可他自己呢?
腦海中閃出一幕幕零碎的片段,讓他的頭像針紮斧鑿般得疼。
謝容景的神情由愜意到驚恐,他用力抱著大小姐,仿佛下一秒,對方就會突然如同窗外的焰火般消失不見。
心臟中的空氣像是被擠壓出去那般,良久,他才從喘不過氣的窒息中回過神來。
謝容景垂下眼,凝視著懷中的少女。
穗穗神情安詳,應是睡著了。
不對。
她的臉色怎麼這麼白?
是不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