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看到大反派起初的眼神,她差點以為就要來場感人肺腑的認親大會。
怎料連怎麼回答都想好了,對方卻客客氣氣將她請了出來。
要不……主動去掀開馬甲?
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好好思考一下:怎麼解釋自己換了一個身體。
或許能用轉世糊弄過去?
穗穗又覺得自己是個小天才了,她本來準備多觀察謝容景兩天,可剛剛見到他時,發現對方其實也並未變多少——至少笑起來時還是一樣的好看。
於是,“觀察兩天”也就變成了“觀察一天”。
就這麼決定了,明天便去給大反派一個驚喜!
至於為什麼是明天……純屬她的生物鐘到了該睡覺的時間,若是大反派今天不急著認親,那就正好明天睡醒再說。
從紫竹派到魔界,一路顛沛流離。
她幾乎是頭剛沾上枕頭,便沉沉睡了過去。
*
第二天一早,虞穗穗在房間外發現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來者都是魔將,領頭的還是曾經的熟人屬下——那隻叫小玉香的魔族。
“你就是蘇小雨妹妹吧。”
小玉香親親熱熱拉過穗穗的手:“你覺得我們魔界怎麼樣?”
穗穗實話實說:“挺好的。”
小玉香滿臉委屈:“蘇姑娘來到魔界,就是我們自己人。你有所不知,外麵那些人類對我們魔族惡意滿滿。”
“我們根本沒做什麼,他們就……就詆毀我們,還誣陷我們。”
“對啊對啊。”
魔將們也紛紛附和。
-“我們魔主可是個好人啊,他連隻雞都不敢殺,卻被彆人冤枉成心狠手辣的殺人狂魔。”
-“我們魔主善待俘虜,體恤下屬,還有居心妥測之人講他的壞話。”
-“不知蘇姑娘有沒有聽過這些……可都是謠言啊!做不得數的!”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逐漸塑造出一個一心向善反被奸人所誣;溫文爾雅卻得不到世人理解的……正直善良小可憐魔主形象。
穗穗:“……”
說得很好,下次彆說了。
要不是她知道大反派是個什麼人,沒準還真信了魔將們的鬼話。
按理來說,這些人都是不知道自己新馬甲的,也不知道謝容景現在哪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愛好,喜歡給新加入魔界的人類洗腦。
她憋笑憋得很艱難,魔將們和小玉香編得也很痛苦。
雙方都感到非常的無助。
在一片“魔主大人真好啊”的讚譽聲,穗穗默默下定決心:
找謝容景掀馬甲,立刻,馬上!
*
堆砌著屍塊的書房早已被清掃乾淨,魔主站在桌案前,手中拿著一根細細的玉簡。
原來大小姐的這一世,叫作餘小雨。
而玉簡上密密麻麻,都是她的生平。
最近的一百年裡,他偶爾會看見大小姐。
有時是在吃東西,有時躺在椅子上休息,還有時則會出現在魔界的大街上……更有時,會笑盈盈地站在他麵前,用清澈而溫暖的眼神望著自己。
剛開始,他是欣喜若狂的,心臟快要從胸腔中跳出。
……好可惜。
都是幻覺呢。
經曆過成百上千次由希望到絕望的大起大落後,本就搖搖欲墜的精神更加逐漸潰不成軍。就像流沙聚成的堡壘,每時每刻都在朝著傾倒與崩塌的方向走去,不可逆轉。
……
但現在不一樣。
他找到了。
終於找到了。
大小姐前十幾年長在紫陽派,謝容景想:應該給她時間,讓她慢慢接受魔界,再讓她恢複記憶。
他那所剩無幾的理智慢慢回籠,幾乎是下意識地做出了最適合的判斷。
等了三百年,不差這幾個月。
他對自己說。
這似乎已成了刻在謝容景身體裡的本能反應,又好像是某種天賦——就像他很會殺人一樣,他也同樣很會照顧虞穗穗。
篤篤篤——
書房的門被敲了三下。
梳著馬尾的少女言笑晏晏,笑得眼睛也微微彎起。
“你在這裡呀。”
……
謝容景定定地看著她。
仍是那個溫暖的、眼睛像貓咪的、會跑會跳會笑的大小姐。
不是冷冰冰的屍體。
也不是虛無縹緲的幻覺。
……
她是活生生的。
就站在自己麵前。
隻要一伸手。
一伸手就能拉住。
……
所有的計劃頃刻間化為齏粉。
謝容景不想再等下去哪怕是一秒,他用力地抱著大小姐,指尖發白,全身都在微微發抖。
他的身體是冷的,隻有溫熱的液體流進她的頸窩。
*
誒?
穗穗驚訝地愣在原地。
原先以為自己是來主動脫馬甲的,怎料對方先一步抱住了她。
好緊哦,穗穗想。
比在幻境中的那天還要緊。
她的腦袋裡亂成一鍋粥,一會兒想要不要哄哄大反派,一會兒又想這人是怎麼認出自己的……明明都換了一張臉呀。
要想的東西太多,穗穗的雙眼愈發迷離。
恍惚間,她感覺到謝容景輕輕動了一下,接著,耳畔傳來一陣悠遠空靈的笛聲。
……
穗穗知道謝容景會吹笛子,作為一名全能型大反派,他在音修一道也有一定的造詣。
隻是,這笛聲好像有些奇怪。
穗穗本人也是個音修,這首曲子,她卻從未聽到過。
她眼睜睜看著謝容景放開自己,一邊吹笛,一邊從貼身的衣物中拿出一顆閃著藍色幽光的珠子。
穗穗不知對方此舉何意,隻保持著和善的目光看著他。
誰知看著看著,大反派的眼神逐漸不對勁起來。
……
被引魂曲喚醒前世記憶時,人是會陷入沉睡的。
可麵前的少女沒有。
她茫然地睜著眼,還輕快地開口問道:“這是什麼珠子?好漂亮。”
“……”
沒有睡著,也就說明:她有著從前的記憶。
原來是這樣啊。
謝容景恍然。
他笑了。
睫毛上帶著潮濕的水跡,連嗓音也悶悶的,像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大小姐,原來你一直都記得的嗎。”
“難怪我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原來如此,原來……”
原來是在故意躲著我呢。
躲著我,不讓我找到你。
他一邊說,一邊還輕輕捏著虞穗穗的後脖頸。
“為什麼這麼久才出現。”
謝容景的嘴唇擦著她的耳畔,語調一點點降低,溫柔而又繾綣。
“害怕我,對嗎?”
穗穗和大反派朝夕相處了這麼久,此時立刻明白過來——他這個樣子,是要發病的前兆。
她下意識地采用先前的順毛三部曲:摸摸頭,安撫,再岔開話題。
“沒有,我不怕你。”
穗穗一下一下地摸著大反派的毛,認真道:“你最好了。”
謝容景笑出聲。
這個笑與從前的溫和清疏都不同,帶著昭然若揭的戲謔。
他本就生的好看,此時眼尾帶淚,嘴角揚起,更是漂亮到攝人心魄。
“是不是我怎麼樣,大小姐都能接受,都覺得我很好?”
……
問題好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
想起來了。
不久前的幻境裡,對方也曾這麼問過她。
穗穗肯定地點點頭,畫麵與那個冬天重疊,而謝容景的臉貼著她的臉頰,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頜,拖腔拿調地噢了一聲。
“怎樣都能接受嗎?”
他的尾音漸小,輕輕覆上大小姐的嘴唇。
“那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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