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2 / 2)

搶救室裡還在忙碌,夜色跟此前的無數個夜晚一樣。他機械性地撥著聞簫的號碼,一遍又一遍,直到拇指的關節都發酸了

才停下。

他已經三個星期沒有去學校,幾天也見不到一次,就算兩人偶爾見麵也很匆忙。晚上會視頻或者語音,但基本都在深夜,要不是聞簫等到很晚,要不就是沒聊幾句,他就無意識地睡了過去。

醒來看兩人的視頻時長,通常顯示的卻是半小時或者四五十分鐘——在他睡著後,聞簫沒有立刻掛斷。

但聞簫從來不說什麼。會聽他聊枯燥的工作的事,會在他累的時候扶他一把,會幫他在醫院照顧芽芽

,會在昨天走的時候問他有沒有時間,聽見可以約在籃球場見麵時,眼裡流露出藏不住的愉快。

聞簫……

垂在一側的手緊握成拳,“砰”地砸在座椅後的牆上,池野仰頭看著刺眼的冷白色日光燈,忽然覺得自己……很不負責任。明明是他先強行闖進對方的眼裡、也是他一步一步不斷靠近,是他將聞簫帶到了水邊,打濕了他的腳,讓他跟自己一起陷在其中,輕易無法抽離。

可是現在?

他明明昨天才說,無論是生病了還是彆的事,都要告訴他知道,他甚至自信滿滿,覺得自己一定能夠處理。

他太自信、太傲慢、太自以為是了。

手機關機,可能是聞簫不想理他,可能性更大的是……聞簫還在籃球場固執地等他。

明明已經知道他違約了、去不了了,依然固執地等在那裡。

心臟緊縮起來,池野呼吸間有了一種窒息感,他攥緊手機,由此導致的疼痛卻如同鴻毛般輕浮,遲鈍地仿佛被切斷了知覺。他說不清到底是哪裡有刀割似的痛,一陣接著一陣,以至他周身肌肉緊繃,鬆弛不得。--

最後,他仰靠在椅子上,手背和手腕一起蓋住了眼睛,擋住了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搶救室的金屬門打開,主治醫生從裡麵出來,請他到辦公室談話。

主治醫生摘下口罩,說得很直接:“這一次救過來了,但情況……很不好。我們會儘全力,但後續我們不敢做任何保證。”

池野很平靜,他點頭,“我明白您的意思。”

醫生打量坐在對麵的少年人。身上是獨屬這個年紀的銳氣,但又有不同於平常的沉穩。五官已經有了利落的輪廓,很好看,在學校應該是無數視線的焦點。

他不忍,卻還是道:“我們全力的治療是有用的,但是,治療的速度趕不上你媽媽病情惡化的速度。最好的儀器、最新的藥物、最有效的診療方案,我們都已經用上了,可是效果並不如人意,我希望你能接受這一點。”

池野再次點頭:“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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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一步,醫生張張口,卻沒想到接下來應該如何措辭。

池野主動出聲:“我媽媽的狀態怎麼樣?”

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醫生回答:“你媽媽的求生欲很強,這也是她病情在不斷地反複加重,卻沒有急速惡化的原因之一,人的意誌力是很強大的強心劑。”

池野沉默片刻,嗓音沙啞:“隻要我媽媽想活下去,我就不會放棄。我妹妹一直等著媽媽回家,她才六歲。”

說完,池野起身,“謝謝您,辛苦了。”

病床進了重症監護室,池野去窗□□了費。刷卡輸密碼的同時,他不斷計算著這張卡裡還剩下多少錢、還能撐幾天。

打印機“滋滋”的聲音停下,一張單子遞出來,讓他簽字。

流程走完,池野拿著繳費單,轉身走了幾</步,很短一段距離,他卻再邁不開雙腿。

緊捏著手裡薄薄的單據,池野原地蹲下,低頭,無聲地哭了出來。

空蕩的籃球場上,聞簫靠著鏽蝕了的籃球架,腿有些僵。手機沒電關機了,他猜測可能已經過了十點半。

活動了一下雙腿,特意換上的運動鞋在水泥地上踩出聲響。聯係不上,時間再晚外婆會擔心,他沒再等下去,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走到邊沿,他回頭看了一眼,頭頂的樹正在落葉,有一片正好墜到了他的肩上。

池野跑到籃球場時,周圍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水泥地上,樹葉飄飄散散落了一地。

周一早自習,滿教室都在聊暑假補課的事。

已經五月底了,再過幾天就是六月,到了六月,七月就很快了。

“上次暑假我記得好像補課補了兩星期?十五天還是二十天?我都忘了!”許睿發愁,“按照附中的垃圾思維,高一暑假都能補這麼久,現在馬上高三,難道要來一波王炸?”

趙一陽沒什麼精神:“王炸又怎麼樣,難道還能補兩個月不成?”

他剛說完就被許睿一把捂住了嘴,“靠,彆烏鴉嘴!要是真補兩個月,絕對把你拖孔子像前,架在火上祭天!”

趙一陽掙開許睿的手:“孔聖人才不信祭天這一套!”見聞簫來了,他打招呼,“聞簫,你感冒好一點沒有,嗓子還啞不啞?”

“好多了,”聞簫坐下,發現課桌上擺著一瓶冰糖雪梨,“這是誰的?”

“上官來得早,看見一個不認識的女生送過來的,可能是聽說你嗓子啞了。”趙一陽很有經驗,聞簫基本不吃彆人給的東西,這種不知道誰悄悄放課桌上的更是碰都不會碰,算來算去,大概隻有池哥帶的早飯他會一點不剩全吃光。

聞簫見趙一陽眼神一直在飲料瓶上打轉:“你要喝就給你。”

趙一陽揚眉:“謝了啊兄弟!”

池野是第二節課大課間到的。第一個看見池野的是趙一陽,他有點不敢相信,擔心自己眼花或者幻覺,還揉了揉眼睛,“靠,池哥?我沒看錯吧?”

聞簫寫字的筆一頓,“解”字最後一豎力氣太重,紙麵被戳穿了。

見池野書包也沒拿,趙一陽又好奇:“池哥,你就這麼空手過來的?”

“不是空手。”池野把手裡提著的早飯放到課桌上,見聞簫看過來,他低聲說了一句,“豆漿是三分糖的。”

視線移到早飯上,聞簫放下筆,拆開塑料袋,將吸管插進去,喝了一口。

池野看著他垂眼認真喝豆漿的樣子,眼睛突然澀痛。

誰也沒提昨天晚上的事。

池野沒問你在籃球場上等了我多久,聞簫也沒問你為什麼沒有來。一個吃著早飯,一個坐在旁邊看著,像一出沉默的啞劇。

趙一陽覺得有點不對勁。池哥跟聞簫都不太對勁。但這種不對勁到底在哪裡,他又說不出來。

大概是……氣場?

池野沒待多久,等聞簫把他帶來的早飯吃完,他將空了的紙杯和塑料袋收好,“我先走了。”

聞簫仰頭望著他,沒多問,點頭說“好。”

趙一陽有點懵:“池哥你這麼快就要走?你不會就是來給聞簫送個早飯的吧?”

池野勾唇:“不然你以為?”

趙一陽有種被明晃晃秀了一臉的錯覺:“……靠!”

上課鈴響,物理老師進教室,先望向最後一排:“我剛剛好像看見池野來了?”

趙一陽笑嘻嘻地打掩護:“老師,你出現幻覺了!”

物理老師也覺得剛剛八成是幻覺,“不說這個,來,全班男女老少,都把書拿出來,我們先仔細看看這條我重複了不下一百遍的定理……”

課桌下,池野發了微信過來。

見對話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聞簫打字速度很快:“不用道歉。”

發了這四個字後,“正在輸入”的提示消失。

聞簫低著頭,重新打字:“不是你的錯。”

作者有話要說:比一個用春天的新芽組成的心心~愛你們,謝謝看文哦,晚安</p,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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