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不長,亮燈的地方更沒多長,再往前,就是一片黑漆漆的土路,但是她都走到邊緣了,還在慢吞吞地朝前走。
她知道,隻要她走,手裡這個人就會這樣跟著,不管前麵是閃爍著彩色燈光的街道,還是一片漆黑。
她似乎有點明白了,她白天的時候為什麼會從醫院的牆上跳下來……
在兩個人徹底走到一片漆黑的地方時候,君月月終於站定,她回過頭,看不清方安虞的表情,但是能感覺到方安虞在看著她。
她非常緩慢地,一點點地幾乎是用挪的,走到方安虞的麵前,伸出手……
手裡喝了一半的飲料阻礙了她去擁抱方安虞的動作,君月月有些焦躁地送到嘴邊喝了一口,冰涼辛辣的液體在她喉間火辣辣地滑下去,像入喉的酒,給了她無限的勇氣。
沒有人知道,她走出這一步,要多大的勇氣,是怎樣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才敢違背她原本的打算,走向一個會有數不清的麻煩,不知道會是什麼結局的選擇。
君月月知道自己這時候是不理智的,她或許沒多久,就會後悔她現在的選擇,甚至她在決定之後,就已經開始後悔,方安虞這個人,代表著和她的夢想生活背道而馳。
“方安虞……”君月月在離他一些距離的地方,輕聲叫他,她知道他聽不到,也不想讓他聽到,她此刻帶著搖擺和顫栗的聲音。
但是當她艱難掙紮著再度向前,朝著方安虞伸出手的時候——卻突然間被兩道刺眼的燈光差點閃瞎了眼睛。
“操,”君月月伸手擋了下眼睛,提到嗓子咽的情緒驟然間咽回去,她忍不住罵出聲。
很快,那車子開到了兩人的身邊,停了下來。
方安宴從車裡下來,看著站在黑暗裡麵姿勢怪異的兩個人,眉頭緊皺,習慣性地想要對著君月月發火,又是她!把他哥哥拐跑!
但是對上君月月不耐煩的視線,他不受控製地想起那天晚上,君月月在涼亭裡麵說的那些話,方安宴忍不住後頸皮一緊,到嘴邊的惡劣的話被他咽回去,隻是沉聲道,“打電話為什麼不接?君阿姨已經等了很久了,走吧。”
君月月在這樣一個夜晚,沒有人的野外悄無聲息從殼子裡麵伸出了觸角,還沒等碰到她想觸碰的人,就嗖地一下縮了回去。
她沒說什麼,直接繞過方安虞上了車,方安虞不知道她剛才錯過了什麼,也跟著君月月的身後上了車。
一路上君月月一句話都沒有說,方安虞給她發了兩次消息,她聽到了卻沒有回複也沒有看。
她在後悔。
後悔得看都不想看方安虞一眼,就在剛才她差一點就去抱方安虞了,這可能對於方安虞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因為兩個人做都已經做過了,一個擁抱能算什麼。
但那對君月月的意義卻和那混亂的一個晚上天壤之彆,她沒有意識和有意識去接近一個人,根本就是兩個極端。
她不在乎自己跟誰睡上一覺,但她不能不在乎自己想要主動地跟誰睡上一覺。
而且像剛才那樣,如果她真的伸出了手,那並不是和方安虞睡上一覺那麼簡單的事。
如果換成是其他的男人,一個正常的男人,君月月就算是主動了,隨時反悔又能怎麼樣,誰許隻有男人能提上褲子不認人。
但是方安虞不行,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心裡麵他的眼睛裡麵,純淨得跟喪屍晶核似的,他根本就是個傻的,君月月能去戲耍一個理智健全的人,朝令夕改,爽完拉倒,頂多被人罵一句人渣,她無所謂。
但人總是要有底線的,人渣也是,她要是對著方安虞這樣一個人伸出手,那就不是睡一覺,而是睡一輩子的事。
她是被什麼蠱惑了?要跟一個又聾又啞又傻的人睡一輩子?
是晚上吃的米線嗦到腦子裡去了嗎,還是他媽的辣椒吃多了把腦子給燒壞了。
君月月不光後悔還後怕,方安虞對她來說,是不能擺脫主線的男配,他和女主之間還有戲份,是推動男女主感情的重要人物,如果強行去拆分,誰知道最後會是什麼結果?
這是一個世界,如果男女主之間出了問題的話,世界會不會崩塌?
方安虞這三個字,就是無窮無儘的麻煩,她要敢真的沾上這麼一個人,她自由自在拿著錢肆意揮霍的人生設想,就是純粹扯淡。
君月月越想越後怕,她剛才差一點就過界了,君月月緊靠著門的一側坐著,和方安虞拉開了很大的距離,前麵就是方安宴的後腦勺,她現在看著方安宴的後腦勺竟然覺得有點親切。
幸虧剛才他的及時出現,簡直神兵天降!
方安虞坐在車座的另一邊,他沒有接到君月月的回複,也沒看到君月月看他的信息,滿臉不明所以,一直在看著君月月。
他能感覺到君月月情緒不對,兩個人平時坐在車後座,中間也從來不會隔這麼寬的距離。
方安虞看著君月月的側臉,君月月一直看著黑漆漆的窗外,一路上沒有回頭看過他一次。
他雖然這些天在君月月有意無意的訓練下,反應快了不少,但本身對於這種不明根源的情緒反饋,還是非常地遲鈍。
他不知道君月月怎麼了,下著車跟著方安宴朝一間小院子裡走的時候,他在心裡麵猜測,她應該是生他的氣了。
但為什麼會生氣呢?
方安虞跟在君月月的身後,快走了兩步,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他是想直接問一問她,為什麼生氣,他可以道歉。
但君月月感覺到方安虞的觸碰之後,連頭都沒回,心比腎還虛,加快腳步從屋裡走進去。
這算是個比較普通的農村瓦房,屋子裡收拾得挺乾淨的,空間也足夠大,一進屋就是大長鋪的那種炕,但炕尾用隔扇隔出了一間小屋子。
炕邊上坐著一個年歲看上去不小的老太太,老太太旁邊坐著笑嗬嗬說話的君愉。
三個人一進去,老太太就轉過了頭,和君月月一對上視線之後,她的臉色一變,拉長得都要掉到地上了。
“哼,”老太太手裡捏著煙袋,在土炕的邊上敲了敲,一副地主婆的做派,說話也陰陽怪氣,“不願意來見我,還來乾什麼……”
君月月原本有點像被狗攆一樣的慌亂情緒,在她這句陰陽怪氣的話裡,竟然神奇地放鬆下來。
“這就是阿姨,”君愉招呼著君月月過去,笑著說話打圓場,“阿姨等你們半天了。”
君月月朝裡麵走了幾步,卻沒有開口叫人,因為她知道麵前這個地主婆似的老太太,就是個假冒偽劣產品,君老爺子這兩個測試看上去是公平,一起出發同一個起點,但是無論怎麼琢磨都像是在針對她……
但是君老爺子好歹是商場上叱吒了那麼多年的老油子了,手段就真的隻有這樣而已?不如找幾個小學生朝她扔小石子更有殺傷力,對於君月月來說,這種針對根本不痛不癢。
想想原身也真是可憐,爺爺心眼兒長在褲腰上,妹妹是一朵清純無辜的小白花,喜歡的人是方安宴那樣的憨逼,她能正常就奇怪了吧。
君月月就這麼冷冷地看著那老太太,跟她那三角眼睛對在一起,抱著手臂甩了甩卷發,彆說是說軟話,她連繼續配合演出的**都沒有。
君愉的神色有些尷尬,小聲叫了一聲,“姐……”
方安虞本來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因為君月月餘光一直注意著他,所以他一動就君月月就發現了。
屋子裡就這一個老太太,他遲鈍,但不傻,自然知道她就是君阿姨,方安虞走到那老太太的身邊,還挺禮貌地行了個禮,君月月伸手都沒拉住,索性也就不管了。
那老太太的顴骨特彆高,生得一副刻薄相,又哼了一聲,伸手在炕上的簸箕裡把煙袋裝滿了,叼在嘴上看著方安虞。
畢竟她頂著個君家的名頭,演的是君月月和君愉的阿姨,這是讓新姑爺給她點煙呢。
但方安虞根本就看不懂。
方安宴想提示方安虞,走到他身邊朝他伸過手,方安虞卻沒有把小本子遞給他……
方安宴沒辦法又用眼神示意方安虞,也試圖像君月月那樣用口型對他說話,方安虞一臉茫然,這種不是特定場景下的示意,他看不懂……
他的第一反應是回頭看向君月月,但君月月的視線不在他身上,方安虞求助的眼神在君月月身上轉了一圈,又收了回來,有些呆愣地站在炕邊上,從兜裡掏出了手機,正要打字,那老太太突然間起身,捏著煙袋進裡屋了,直接給方安虞晾到外頭了。
去他媽的。
君月月在心裡頭罵了一句,走到炕邊上拿起了打火機,直接拽開裡屋的門,走進去又把門關上了。
“阿姨是吧,我來給你點煙了。”君月月走到老太太的邊上,打著打火機,真的給她點了煙。
老太太看著她的眼神不善,滿是褶皺的嘴唇動了動,不知想說什麼,但是君月月不想聽,直接打斷她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是君老爺子花錢雇的,我不擋著你掙錢你照常演,但外頭點煙的那個是個聾啞人,老太太,你也有兒孫,差不多就得了。”
老太太那三角眼睛一瞪,竟然也挺圓的,沒想到君月月竟然知道她是花錢雇的,頓時就有點慌,畢竟也不是什麼專業的演員,本來單手捏著煙袋,立馬兩手都上去拖著了。
“沒事沒事,”君月月拍了拍她,“除了我沒人知道,您老照常就行。”
老太太表情還挺抱歉的,因為剛才一進屋的時候她確實沒有給這姑娘好臉色,君月月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打開門出去了。
四個人晚上是一起住在外間這個大長炕上,老太太在君老爺子的嘴裡是無兒無女,可這屋裡頭的擺設分明就是一家好幾口,就算故意藏起來鞋子什麼塞在櫃子底下,也並不難發現。
君愉和方安宴應該也看出來了,但他們能想到這老太太平時不是一個人住,卻想不出她是君老爺子花錢雇的,知道劇情的隻有她一個。
臨睡覺之前那老太太出來告訴了幾個人被子在哪兒,然後又回到她的小隔間裡麵就沒出來,錢她是拿了……但是她被識破不敢找茬了。
幾個人也沒怎麼說話,主要是方安虞說不了,君月月拒絕交流,四個人早早就躺下了。
君月月靠著一邊,躺下之後就背對著牆,悶在被子裡頭玩手機,她旁邊是方安虞,接著是方安宴,最後麵是君愉。
這炕足夠寬,四個人鋪開四床被子,中間還能隔著不少距離,所有人都躺下之後,折騰了一天其實也都累了,尤其是方安宴和君愉,他們兩個人從大巴車上下來先是找君月月和方安虞,但是由於君愉行動不便,這小鎮子的地麵都凹凸不平連輪椅都不好推,所以兩個人找了幾圈找不到,打電話給月月又不接,他們就找了車準備先來台山縣。
但是這過程非常地曲折,其中艱辛一言難儘,君老爺子一路上安排的艱難險阻,君月月和方安虞跑了倒是全都躲過去了,可全都落到方安宴和君愉的腦袋上。
中轉了兩次車,遇到了群眾鬥毆,方安宴差點被掄昏過去這些就都不提了,兩個人坐著拉肉食雞的車到了台山縣的時候,身上的雞屎味兒洗了三遍還有殘留。
總算是到了這君阿姨家,院子裡停著一台車正是先前從君家出門拋錨的那一輛,說是君老爺子派人送來的,方安宴和君愉全都欲哭無淚。
車都能送這來,半路就不能直接給他倆麼……
好賴吃過了晚飯,方安宴就趕緊出去找君月月和方安虞了。
累了一天,君愉和方安宴躺下就開始昏昏欲睡,連兩個人挨著睡這件事情,都不能引起尷尬和羞澀了。
反倒是君月月和方安虞兩個,躺下之後誰也沒有睡意,君月月腦袋對著牆,故意不回複方安虞的消息,實際上她是不知道怎麼說。
我對著你動心思來著,但我現在特彆特彆地後悔所以我不想跟你說話也不想看見你?
這他媽說出來跟神經病有什麼區彆。
君月月連被喪屍給扯碎吃了都沒慫過,現在背對著方安虞,躺得半個身體都麻了,也不敢轉過去,她雖然看不見但是就是知道,方安虞肯定在看她。
手機上消息收到好多個了,君月月把聲音給關了就隻當自己聽不見,一直在用流量刷著新聞,企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過她的注意力還是都在身後,方安虞的視線如芒在背,她躺不安生。
沒多長時間,手機上的消息直逼五十,君月月麵對著牆躺著,新聞也不刷了有點想尿尿。
但是她不敢動,假裝自己睡著了,腳已經麻了像有好多螞蟻在咬。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緊張成這樣,連方安虞根本聽不見都給忘了,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方安虞聽出她沒睡。
這樣不知道僵持了多長時間,君月月實在是忍不住了,她極其微小地動了動腳,然後就感覺躺在她身邊不遠的方安虞,突然間起身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