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安宴不敢去想象,他哥哥那樣一個人,在三更半夜獨自跑出去,要用多大的勇氣。
他哥哥明明膽子很小的,方安宴感覺自己有些眩暈,尤其是被他媽媽抓著晃一晃,他就要站不住了似的,頭重腳輕地拉開了他媽媽的手,方安宴低聲道,“你安靜一下……”
“他怎麼會跑呢呢!他從小就很聽話的,都是那個女狐狸精勾引他……”
“你給我安靜一點!”方安宴突然間吼道。
方媽媽被吼得後退了一小步,方安宴深深籲出一口氣,扶著自己的額頭道,“讓我安靜一下……”
方媽媽愣愣地看著方安宴站在門口,朝著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這個家,我也想跑,沒有狐狸精也想跑。”
方安宴看也沒看他媽媽的臉色,說完了這句話又說,“我去換衣服,然後去找我哥哥。”
不知道是因為方安虞的原因,還是他的身體真的很不舒服,方安宴感覺自己像是走在雲端之上,頭重腳輕地換好了衣服,身上酸痛的地方很多,特彆想要休息,但是他哥哥不見了,他必須去找。
他哥哥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在外麵過,這太危險了,尤其是外麵最近這種天氣,本來就人心惶惶的,前幾天有個人還因為散播末世的謠言,被抓進去了。
方安宴換好了衣服出來,快速洗漱了一下,從樓上快速下樓,最後一階台階的時候,險些跪在地上,幸好扶著樓梯撐住了。
方媽媽和方爸爸,在他的身後叮囑他保持聯係,一找到趕緊往家裡打電話,方安宴這才想起來,他的手機昨晚上就沒電了,上車之後,方安宴把手機的車載充電器連接,開了手機。
靠在車座上閉個眼的功夫短信和未接電話的提示就接二連三地跳出來。
全部都是來自他媽媽嘴裡的狐狸精君月月,方安宴真的對於君月月也沒什麼良好的耐心,他其實真的不能理解她,也看不上她收拾不乾淨自己這邊的事情,就糾纏他的哥哥。
方安宴把她加了好多次的黑名單,可後來都加回來了,隻因為他哥哥實在是看上去太喜歡她了,她送的那些個沒用的玩意都死了之後,他哥哥就對著屍體一直一直地發呆,還會掉眼淚。
所以每一次方安宴都咬著牙,又把她從黑名單拉出來,時不時收到一個訊息,他倒要看看她所謂的真心,倒是能做到什麼程度。
反正隻要她一和那個曆總結婚,方安宴就能徹底地要他哥哥死心了。
平時幾乎每天一個信息,方安宴每天都會看一下,她可能也是知道自己煩,從來也不會找他帶給他哥哥什麼話,也不會得寸進尺。
這一次消息這麼多,還有未接電話,方安宴還沒等看,就覺得不太對勁,拿起來逐條一看,慢慢睜大了眼睛。
她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拿到了君家的大權,說馬上就會和曆離解除婚約,現在先來接他哥哥。
方安宴眉頭緊皺,片刻後順著未接電話,直接打了過去。
那邊居然很快就接起來了。
方安宴直接道,“你到哪了,留意沿途,我哥哥昨晚上拿著錢和手機跑了,應該是去找你了。”
方安宴簡明扼要地說完之後,君月月震驚的聲音傳來,“什麼?!”
“他什麼時候跑了?”君月月已經進了丘海市,連忙讓司機把車子停在了路邊,“昨晚上……你們家那塊進市區都很荒涼,他會不會走岔了路,你在哪呢?”
“我正從家裡出來,去找他,你既然到了也一起過來找吧,我覺得我哥哥不會跑出去太遠。”
君月月滿臉擔憂,掛了電話之後,邊讓司機開車,邊注意沿途。
方安宴開著車從方家出來,才上路,就被路邊上站著的一個人給攔住了車。
姬菲一大早的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方安宴遲疑著踩下了刹車,車子已經滑出去了很遠。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不知道為什麼反應得有些遲鈍,等到姬菲追上來了,打開車門上了副駕駛,問他,“你去上班?”
方安宴這才有些遲疑地轉頭,捏了捏眉心聲音有些低啞,“不是……我哥哥昨晚上跑了,我在找他。”
“你哥哥……就是那次酒店裡麵照麵的那個?”姬菲問。
方安宴點頭,重新啟動,“對……他,他不會說話,也聽不到,我不知道他去哪裡了,昨晚上我發現門沒關好,應該去他的房間看看的,我……”
方安宴有些語無倫次,滿臉的愧疚和自責,姬菲看著他紅得不正常的側臉,突然間伸手貼了下他的額頭。
方安宴被她手冰得下意識抖了一下,姬菲嘴唇緊抿,“你停車。”
“乾什麼?”方安宴問,“哦,對不起,你要去哪裡,我送……我送不了你,我要去找我哥哥,對不起,你就在這裡下嗎?”
方安宴把車停在路邊,看著姬菲下車了,也從駕駛室下來,把充了一點電的手機拔下來,邊打電話邊對姬菲說,“這裡不好等車,我給你叫一個……”
姬菲卻一把抓下他手裡的電話,按了掛斷,把他從駕駛位的車門拉到後車門,推進了車裡。
方安宴不知道她要乾什麼,有點惱,但是沒力氣發火,就隻說,“你明天再來找我,我今天要找我哥哥。”
姬菲扶著後車座的車門看著他,突然間特彆溫柔地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你哥哥聾啞不是你的錯,自己長了腿跑了也不是你的錯,你回去都那麼晚了對不對?”
方安宴差點哭出來,無論出了什麼事,所有人都在問他怎麼辦,所有人都在等著他解決,他習慣了承擔責任,習慣了遇見什麼事情,先自責,但是沒人說過,這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不過他還是皺著眉,舔了下有些乾裂的唇,“可是……”
“你現在在發燒你知道嗎?”姬菲說,“你像一塊燃燒的炭火,還開車?你是找你哥哥還是送死,你需要休息。”
方安宴有些愣愣地看著姬菲,自己貼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並沒覺得燙,姬菲伸手來摸他的額頭,他才感覺到她的手冰涼,他還以為姬菲上車摸他的那一下,是因為在外麵站得久了。
“你躺著,我帶你去醫院,這沿途我來幫你找,隻要他在岔路下了土道,沒有我找不到的痕跡。”姬菲說完,又低頭親了一下方安宴滾燙的額頭,把他按在車座上。
沒人說還好,他還能強撐,還能開車,但是有人一說,方安宴立刻就覺得自己頭昏腦漲渾身酸痛,真的連坐直都費勁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伸手勾住了姬菲的脖子,沒去注意自己的調子有多麼的可憐兮兮,帶著奶狗一樣的鼻音。
他知道姬菲找人肯定比他厲害,所以勾著她拜托她,“幫幫我,謝謝你……”
姬菲眉梢挑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側腰,“安心躺著,我來找。”
方安宴就真的躺下了,眯著眼頭疼欲裂,還有點惡心,在後座躺了一會,又覺得冷蜷縮著,等車開了,姬菲邊開車,邊把上衣脫下來,隻穿著作戰背心,把自己的上衣順著車座上方朝後甩去,正好蓋在方安宴的身上。
上衣裡懷掛著一排的兜,裡麵沉甸甸的不知道裝的什麼,方安宴被砸了一下,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隙,看向了駕駛位上的女人,攏緊了身上沉甸甸的外套。
他竟然有種從來沒有過的安心,姬菲分明是個亡命徒,卻是唯一頻繁地讓方安宴感覺到安心人。
他從後視鏡看著她半張臉,棱角過於鋒利,嘴唇緊抿,不像個女人,總是喊打喊殺,動不動槍口對著人,還一身的肌肉硬邦邦的,傷疤多得沒好地方……
方安宴暈乎乎地閉上了眼睛,截斷了自己的視線,蜷縮好了,雙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卻按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臟。
他一定是病得太嚴重了,方安宴昏昏沉沉的,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失去了意識。
姬菲說到做到,每到岔路口就仔細地下去查看,不僅如此,行車的時候速度不快,也一直注意著兩邊路邊的蒿草有沒有異常的傾倒,隻要有,就下車去查看。
從彆墅區一直到市中心,她隻發現了動物的痕跡,並且用方安宴的手機把每個動物造成的痕跡都拍了下來,並且和沒有碰麵的君月月也分享了尋找的痕跡。
“我斷定,他沒有下公路,”姬菲在電話裡麵說,“你們來的沿途如果也沒發現,我勸你趕緊掉頭回去,他應該已經找了車去找你了,我聽我的小寶貝兒說,他哥哥走的時候拿了家裡的錢和電話,你試著和他聯係吧。”
君月月其實已經掉頭回去了,正在路上,她在聽姬菲說了方安虞沒有下公路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他肯定是找到了車。
司機開了快一夜,已經被君月月扔在了丘海市,她重新雇傭了司機,正朝回走。
她看了一眼外麵久違的豔陽,心裡慶幸還好今天不是黑乎乎的,她聽到方安虞半夜三更地從家裡跑了,都快要嚇死了,方安虞他是怕黑的,君月月都不敢想,他一晚上是怎麼在黑暗中獨自行走的。
世界對他來說本來就是一片死寂,方家附近出了那條路,兩邊都是荒山,一片漆黑加上死寂,會給人一種全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的錯覺,他膽子那麼小……
君月月坐在後車座,不光注意著沿途,同時也打電話給了曆離,他這會應該已經帶著君愉往平川去了,要是方安虞真的安全坐車到了目的地,就讓曆離先把人給看住了。
電話接通,曆離也正在開車,聽到了消息之後,立刻道,“我們馬上進平川,你覺得他會去哪裡找你?我這就去蹲著。”
“君家?”曆離說,“那好,我帶著愉兒去休德鎮。”
曆離放下電話之後,調轉了車頭,直接奔著休德鎮的方向。
車上,君愉坐在後車座,有些全身僵硬,渾身上下寫滿了抗拒,後視鏡裡無數次和曆離對上視線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說,“曆總,就算你和我姐姐訂婚隻是假的,我也對你沒有興趣。”
“你這段時間的意思我懂了,”君愉表情難以形容,因為她的內心也難以形容,任誰沒事就收到來自自己“未來姐夫”獻殷勤送的各種小東西,誰不會毛毛的。
尤其是她和姐姐本身的關係不太好,要是引起了這種誤會,她長了多少張嘴都說不清楚。
君愉本來她用陪護戚文做借口讓曆離死心就行,但是君愉沒想到,曆離找了戚文一次,戚文先對她死心了……
看著她的眼神再也不充滿了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感覺了,沒事兒也不往她跟前湊合了,規矩得要死。
昨晚上曆離借口接她回平川,又帶她去了丘海市最大的西餐廳,包了整個場,頂樓落地窗能夠俯瞰整個丘海市的夜景,十分地……讓君愉毛骨悚然,天知道她是個斷了腿的小鹿,連逃跑都做不到。
隻能忍著一身的雞皮疙瘩,不試圖激怒他,但是也不答應,隻當他說的天花亂墜要照顧她一輩子的話,全都是夢話。
但是這會兒都在回去的路上了,君月月也知道她和曆離在一起了,君愉就不太怕了,開始溫婉地拒絕。
“曆總,我知道您說的都能做到,也知道您是個優秀的好男人,”君愉說,“但是我不喜歡您這種類型,希望您以後不要再這樣自作主張地帶著我到處跑。”
曆離臉色不好,捏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嗤笑一聲開口,“那喜歡什麼樣的,喜歡方安宴那樣的偽君子?我也會裝的,你等我給你裝一裝。”
君愉一見他冷笑,知道說不通,索性也就不開口了,微微皺眉靠在車後座,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曆離一路上糾結至死,君愉這麼長時間,根本沒有認出他,曆離還想著,這樣更好,畢竟先前他用那麼惡劣的葷話刺激她,現在能有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也挺好的。
本以為君愉一直的抗拒是因為他的這個所謂姐夫的身份,但是沒想到啊,她壓根就是不喜歡他這款?
曆離這段時間查到君愉曾經和方安宴差點訂婚的事情,嫉妒得險些質壁分離,雖說他沒有去真的很認真地去找過她,但是這個人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再次出現在他的麵前,還是當初的那個模樣,而他也已經有足夠的能力能養得起嬌花了,就是老天爺給他的緣分,他再放手那還是個人?
可是小嬌花說不喜歡他,曆離開車一聲不吭,散發著冷氣,一直快要到君家,在大門口的那條路上,曆離突然把車停下了,從駕駛位下來,繞到後車座君愉坐著的位置,把車門打開了。
君愉有些驚恐地看著他,嘴上還算鎮定,“怎麼了嗎?”
“沒怎麼,”曆離拉了一下西裝褲,又扯了扯領帶,半蹲在地上,那是個對於衣冠禽獸來說十分不雅的姿勢。
“哎,我問問你,你喜歡什麼樣的,我看看我還能不能搶救一下。”曆離說這,一巴掌拍在了君愉旁邊的車座上,自下而上地對上君愉的視線。
君愉被他嚇了一跳,確實害怕他發瘋乾什麼,但是這已經是在君家的大門外,爺爺還在家,君愉不相信他和自己家還有合作,就真的會不管不顧。
“曆總,我真的……”
曆離眼神陰森森的。
君愉話音卡了一半,也算倔強,人看著軟,但是說出來的話硬邦邦的,“我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曆總何必勉強,我還要去看我爺爺,麻煩曆總把我送回去。”
“你不知道?”曆離點頭,把半蹲的姿勢,改成了半跪,把著車門不讓開,盯著她一字一句,“我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打賭嗎?”
君愉簡直覺得他瘋了,曆離抬手的時候,她下意識地躲了下,還以為他要乾什麼,結果曆離隻是抓住了自己的頭發,然後用力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