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隻有一家客棧,源非朝趕著車進去,把門鎖上,王憐花和車就放在這,他則去碼頭轉了一圈,定好了一艘船,約定一個時辰後出發。
他回到客棧小睡了半個時辰,醒來後換了身款式相同的玄衣出門。
與此同時,隔壁的房門也開了,走出來身著綢緞白裙的昳麗女子,晨光一照,乾淨得仿佛在發光,眼神卻透著邪氣和狡黠,對著源非朝眨了眨。
上彆人的號有癮。
源非朝想這麼說,又覺得這無關緊要,他對依舊跟在身邊人的說:“海上風雲莫測,你該不會真要同去吧?”
王憐花巧笑嫣然:“不,我就是送送你。”
但願如此,他並不願意帶個不安全因素。
他趕往碼頭,碼頭聚集了很多身穿灰布麻衣的人,來來回回往船上搬東西,他打好招呼的那艘船被這艘船擠到一邊去。
這艘船的主人,隻要長了眼睛便不會認錯。
他穿了身天青衣袍,外麵罩著柔軟的白衣,淺淡色澤無限柔化他周身清冷的氣息,於青翠的柳樹邊駐足,垂著眸子不知道想些什麼,聽到腳步聲抬頭‘看’過來。
“風和日麗,正是出海的好時候。兩位,久違了。”
“是你啊,難道你也要出海?”披著小師妹皮膚的王憐花率先發問。
原隨雲輕輕搖頭,告訴他們他不去,但是有一批珍貴的貨物要出海,可以叫船帶上他們。
王憐花目光閃了閃。
要易容成某個人,容貌聲音一致還不夠,行為習慣、人際關係等等細節都不能馬虎,王憐花從鄭恩蕊那裡仔細套過話。這一照麵,他就知道應付高亞男的方法不適用於眼前這個男人。
說他不在乎,他偏準備了這樣豪華的海船,說他在乎,卻又不同行。
王憐花看一眼那艘氣派的大船,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它的目標太大了。”
它與旁邊的船隻相比,區彆有老虎和貓那麼大。
原隨雲不疾不徐地說:“碼頭上彆的船在江上算是氣派,可是海上風大浪急,用那樣的船很危險,我這船上儘是貴重之物,自有無爭山莊的好手和老道的船夫護航。”
他的‘視線’挪開一點,可以說是對著王憐花,也可以說是規勸源非朝,輕輕歎息中,帶出點世家公子輕易不示人的情感來。
“不要推辭,你出海,我不阻攔,但你要真出了什麼事,我該如何對你師父交代?”
王憐花仰頭去看源非朝,見那表情暗叫不妙,雖然為什麼不妙他也不知道,但直覺驅使他立刻拽走源非朝。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扯著源非朝上船。
“留步。”
源非朝停下,轉身看他,見原隨雲抬手折了柳枝過來,翻手舉到兩人麵前。潔白手心與嫩綠的柳枝,兩種顏色相得益彰。
“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柳綰彆離。此行務必珍重自身,一切量力而為。”
少年溫潤如玉,嗓音如同此刻波光瀲灩的海水,既清涼且華美。
丁楓呼吸一緊,不知為何焦慮起來。
上天保佑一定要是公子認定的真許姑娘接過那條柳枝啊。
纖細白嫩的手拿走柳枝,丁楓眼睜睜看著船駛離碼頭,明明天氣晴朗,令人生怖的陰冷卻刺得他後背發麻。
“你如何看。”原隨雲語調冷淡。
“公子心中想必有了決斷。”
“我是在問你。”
丁楓一驚,心中叫苦不迭,公子與姑娘一有什麼不順就折騰他和丁槐,有本事去搞定姑娘嘛。抱怨歸抱怨,公子的問題卻不敢怠慢,腦子飛快旋轉一圈。
女的拿了柳枝,公子卻這麼生氣,那麼公子的想法就很明顯了。
“屬下會調查江湖上的易容高手,隻是放任目的不明的人同姑娘一起出海,要是有個萬一……”
“不會有萬一。”
剝離那層溫柔貴公子假麵的原隨雲撂下這麼一句,回去換了身墨染的黑衣。
***
“你不是送我嗎?”
“我又想去了,不行?”
這是什麼發言,鬨小孩子脾氣?
源非朝垂眸看他,眼睛覆著淡淡浮光,令人瞧不見眼底,觸不到邊線,自然而然催生出未知的恐懼。王憐花下意識屏住呼吸,見他單手撐在船艙上靠近過來,“海寇、觸礁、船隻碰撞、船艙著火,四麵全是無邊無際的大海,任你輕功再好,武功再高都到達不了看不到的岸邊……”
聲音夾雜著不容忽視的陰氣,聽著便後背發涼,至少邊上等著引路的原家仆人有點,反而是直麵這些的王憐花神色如常地盯著他,不知道想些什麼。
“現在離岸不遠,反悔來得及,不要拿命開玩笑。”
王憐花的睫毛顫了顫,“當我是嚇大的?我惜命不假,也要看這大海吞不吞得下我。”
源非朝收回手,站直身體,後退一步,短短時間裡散儘了陰霾,往原家仆人那邊走去,王憐花定了定神,目光追著他的背影,問道:“既然這麼危險,你為什麼要來?”
“你心知肚明,何必多問。”
嗯,坐著原隨雲的船趕著找高亞男,拿命開玩笑的不知道是誰。
越想越覺得諷刺,王憐花抬手欲把柳枝丟進海裡,誰知源非朝從他手中抽走,插進屋中仙鶴花瓶裡。
“不要去做多餘的事。”
王憐花嗬嗬一笑,聲音發冷,眼神不善,“這話該我說給你聽,你做的多,錯的就越多,我替你做,你不謝我就罷了,還不滿意。要不你換上我這身裙子,那不就省事了。”
外麵傳來敲門聲。
王憐花嫌煩:“什麼事!”
門外是原家仆人恭謹的聲音,說他們給許姑娘收拾好了房間,請她移步,王憐花瞥了眼源非朝,揚聲道:“不用了,我們一起睡!”
原家仆人:“……”
這兩人硬要在一起,下人沒法攔,隻得心中忐忑地退下。
王憐花逛了逛這間房,牆上名家字畫,紫檀木床榻桌椅古樸雅致,繞過岫玉開扇屏風,見到一張古箏,案上紅木座錯金銀螭紋香爐。
刺耳的琴聲響起,饒是穩重如源非朝,也差點一刻刀劃傷手,抬頭,用“你終於瘋了”的目光看過去,王憐花有一下沒一下蹂|躪那張琴,沒有看到,要不然又是一樁事端。
“我聽鄭恩蕊說過,許暮喜歡聽琴,這貨船上便有琴,你說,這會不會還養著琴師?”
他瞧著不太高興的樣子,不過源非朝也不意外,他就沒見著王憐花開心的時候。
“你想多了,運貨的船上怎麼會有琴師。”
王憐花神情奇異,倚著門框開了一扇門,叫來人問船上有沒有琴師,對方立刻回道您想聽琴的話,人馬上就來。
門重重拍上。
“聽見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去遊湖。”
源非朝打了個嗬欠,興致缺缺,奔波一夜,抓緊時間補覺才是正事。
王憐花咬咬牙,盯著源非朝一息入睡的睡顏,心中冷笑,在青梅竹馬的船上睡得這麼放心?如果他要做什麼,他是以為這船上的廢物能攔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