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楠沒忍住笑出來,“是不是特彆不近人情?呼來喝去的不知道尊重人?說話也專挑讓人不痛快的話說?”
洛暖仿佛找到了知己,連忙衝關楠狂點頭,“他對你也是這樣嗎?”
關楠翻一下眼,“對我可比對你不客氣多了,我真希望他早點好起來,我就能功成身退了。”
洛暖也笑起來,“看來你也是備受摧殘啊。”
關楠瞥過目光來,“所以如果他真的好起來了,你一定要好好調-教他,千萬不要心軟手軟。把在他那裡受的氣,全部都要討回來。”
洛暖鄭重點頭,“好。”
關楠又笑了一會,心情很是放鬆。
然後再和洛暖認真聊起薑印白的病情,就又不放鬆了。
既然這趟去福
利院算是冒險,她自然要把一切可能的情況都和洛暖說清楚,以免她到時候驚慌害怕。
洛暖也認真起來,對關楠說:“我見識過,有心理準備。”
關楠點點頭,“希望這一次,真的能幫到他。”
而關楠做的準備,可不止心理上的那些。
為了能解決所有突發情況,她能醫療救護車隊都準備好了。
如果情況失控,也能及時就醫,不至於鬨出大事來。
三個人驅車到達福利院。
下車之後才發現,這個福利院早就荒廢了。
也就是地塊還沒開發,所以留著幾座平房還沒有拆除。
薑印白從看到鏽跡斑斑的福利院鐵欄大門開始,眉心就微微蹙了起來。
腳脖上像綁了一千斤石頭,一步也抬不起來。
關楠轉頭看他,“進去看看吧。”
洛暖站在他旁邊輕輕吸口氣,伸手捏一下他的手,想要給他安心。
薑印白轉頭看她一眼,這才應聲:“好。”
三個人往院子裡去,隻見到處都是雜草叢生。
十幾年這裡環境就很差,現在更是到了看都不能看的地步。
薑印白每走一步呼吸就困難一分,但他努力撐著。
因為到了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場景裡,腦子裡果然開始隱隱滑過一些畫麵。
不是很清晰,像是打了一層厚厚的馬賽克。
洛暖陪著他走,不時就轉頭看一眼他的表情。
他雖然一直都在極力控製,但還是能夠看出來,他正在經受無形的心理折磨和痛苦。
而關楠領著他走,同時像導遊一樣在那講解,“全是通鋪,這裡應該是宿舍,這一間房,應該能睡個十幾個孩子吧,可能還更多……”
除了宿舍,還有飯堂廚房以及學習的教室。
這些地方看起來就條件極差,唯一看起來好一點的地方,是當時工作人員呆的地方。
尤其是院長辦公室,是整個福利院最好的一間房。
薑印白逛過這些地方,整個人的狀態越來越差,似乎隨時都要發病。
關楠看他這樣,也很擔心,隻好問他:“怎麼了?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薑印白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逛完吧。”
關楠看看他,猶豫一會還是問了句:“有想起來什麼嗎?”
薑印白深深吸口氣,“很模糊。”
關楠覺得有希望,便帶著他繼續往下走。
走到院子最邊的角落,看到一間不大的小房子。
也是一打眼看到這個房子,薑印白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
關楠盯著他,自己的表情也繃緊,猶豫一下說:“最後一點地方了,過去看看吧。”
薑印白抬手按了一下胸口,忍著心裡的劇痛和即將沒頂的窒息,“好。”
洛暖卻覺得不好,對關楠說:“陰森森的,真的要過去看嗎?我感覺他快不行了。”
關楠想了一下,“如果他不去麵對,難道要一輩子這樣?”
薑印白自己也頓了會,用自己僅剩不多的一點意誌力,做了最後的心理建設。
他邁開極重的步伐往小屋子前走去,仿佛走向的是一座裝滿無儘黑暗的鬼屋,裡麵有一千隻一萬隻鬼怪在張開血口與獠牙。
洛暖跟在他旁邊寸步不敢離。
關楠到小屋前,伸手推開門,往裡麵看了一眼。
這是個小雜物間,堆放著亂七八糟的東西,如今有一股發黴的氣味。
薑印白看向推開的門,隻覺得門內是無儘的黑暗深淵,要把他吸進去。
而他本能的,恐懼害怕,想要逃卻又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仿佛逃不過的厄運,永遠都要承受。
那種無助的感覺,讓他渾身忍不住發抖。
洛暖看出他狀態已經極差,臉色極其難看,脖子額頭青筋暴起。
呼吸也全亂了,仿佛溺在了水中,想要大口吸氣。
越恐懼越要窒息,忽而又想像要渴死在沙灘上的魚。
洛暖忍不住跟著害怕,一把抓住他的手,緊緊捏住,出聲安慰他:“薑印白,我在這裡呢,關醫生也在這裡,不會有事的,什麼可怕的事都不會發生,你不要害怕。”
關楠麵色也微微緊張,連忙從包裡掏出藥和水,送到薑印白手裡讓他吃下去。
藥效起了一點作用,然而薑印白的臉色和狀態還是很差。
關楠也不敢再堅持了,“要不先回去吧。”
薑印白的目光還停留在門洞裡,狹小又漆黑的空間裡。
他沒聽關楠的話,仿佛突然要赴死一樣,脫開洛暖的手,徑直往小屋的門口走過去。
走到門口扶住門框,打
眼看進去,腦子紛紛閃過無數痛苦難挨的回憶。
胸口劇痛,痛到找不見呼吸,他抬手死死按住胸口,根本已經完全沒辦法再冷靜下來。
之後一口氣沒喘上來,他雙腿一軟,身子順門框滑下去,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洛暖幾步奔過去,隻見他滿臉漲紅,額頭全是汗。
此時她是真有些慌亂了,抬頭就對關楠說:“昏過去了,快送醫院啊。”
雖然提前做好了準備,關楠也還是慌的。
她打電話讓在外麵守著的人進來,快速把薑印白抬上車,直接送往醫院急救。
洛暖跟過去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慌亂不已的。
之前在飛機上,薑印白好歹是扛過去了,這一次卻是直接昏倒了。
可想而知,他心理上承受了多大的恐懼和痛苦。
一直等到薑印白急救脫離危險,被推進病房,洛暖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可心裡還是後怕的不行,不知道這一次去福利院,對他來說是好還是不好。
在薑印白情況穩定下來後,關楠先離開了醫院。
洛暖留在病房裡守著他,等他醒過來。
在薑印白持續陷入昏迷的時候,洛暖便坐在病床邊看著他。
仔細描摹他沒了痛苦之色的麵容,再一點點與記憶中的那個男孩兒重合。
這樣守到天黑,薑印白才慢慢睜開眼睛醒來。
看到他睜眼,洛暖驚喜了一下,連忙找了醫生過來給他做全麵檢查。
得知身體沒有問題,才完全放鬆下來。
薑印白靠坐在病床上,臉色還有些蒼白,好像是極度充血過後又失了血色。
他盯著洛暖看,目光溫和虛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洛暖回視他的目光,問他:“在想什麼?是不是……想起來什麼了?”
薑印白看著她還是沒說話,好片刻,輕輕出聲:“過來。”
洛暖起身,坐去床沿上,認真看著他。
他忽一伸手,把洛暖輕輕擁進懷裡,之後便抱著她沒再動。
好像在從她身上汲取溫暖,也好像是在抓緊她。
洛暖能感受到他的情緒,任他抱著沒動。
她也沒再多說話,想讓他通過這樣的方式,找回心裡的踏實和安全感。
薑印白靜靜地抱了她一會,胳膊又微微收緊些。
而後在她耳邊出聲,話語輕輕的,“我從來就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從小就很壞,挺不招人喜歡的。常年生活在泥潭裡,滿身陰暗,身上唯有的那點陽光和溫柔,都給你了。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是這世界上最溫暖最美好的存在,再也不會有任何一樣東西,能和你一樣。”
聽著薑印白的話,洛暖的身體一點點變得僵硬。
心底和眼角都泛酸,眼眶漸漸濕潤,染開水意涔涔的紅。
她隻記得她沈問哥哥的好,可又什麼時候見過他的不好呢?
她確實不知道,他那時候是做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藏起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麵,在她麵前笑得那麼溫暖陽光,才能給她那麼多的溫柔和體貼。
沒能控製住眼角的濕意,洛暖微微抿住嘴唇不讓自己出聲,伸手抱住薑印白。
她怕自己一開口,整個人就徹底情緒崩潰,收也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