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季家煙火溫馨, 季媽媽在廚房切菜,問她不吃什麼。
“媽,我對大蒜過敏。”
知道季摘月不吃蒜, 季媽媽就把自家的蒜收起來,一輩子節儉慣了,好好的蒜頭浪費不得,家裡不吃, 那就收起來給妹妹家或者婆婆家。
季媽媽側過臉,望著季摘月蹲在垃圾桶邊, 安靜擇菜。
一家人相處起來居然沒有陌生感, 夫妻兩目光微動,好像這幾十年,女兒從沒有離開過。
一桌子菜做好, 上菜, 熱氣騰騰, 色香味俱全。
季摘月直咽口水, 一桌子全是她喜歡吃的菜。
吃飯之前, 季媽媽拿出兩個瓷碗,搛出一碗栗子燒雞和軟些的豬蹄湯, 幾十年來, 每次家裡菜豐盛一些, 都會給隔壁老太太送去。
老季偷吃了一塊豬肘子, 擦了擦嘴邊的油, “走, 我帶你去見見你奶。”
父女倆一人端著一碗菜, 敲402的斑駁的綠漆鐵門。
402, 季摘月想到那位酷酷的銀發老太太, 她就是自己親奶奶?
季摘月剛想跟她爸說見過奶奶了,奶奶很酷,老太太就開門了。
“回來了?”銀發老太太問。
季摘月意識到這話是問她的,於是點頭應和,“我回家了,奶奶。”
老太太沉吟了下,轉身進屋,季摘月推開鐵門,跟著她進屋。
狹小的玄關衣櫃裡,擺著一個佛龕。
老太太信佛,靜謐的檀香味悠悠鑽入鼻尖。
季老太太獨身十幾年,小小的家,東西特彆多,但乾淨整潔,連老舊的地板都光可鑒人。
三四分鐘的常規寒暄後,季老太太站起來說,“見也見過了,就不多聊了,我要準備午飯了,你們回家吃飯。”
父女倆出門,老太太在背後“砰”地鎖上門。
老季解釋,“你奶奶平常就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我知道,”季摘月表示理解,特立獨行不要太酷,她老了也要做這樣的酷老太!
她忽然想到自己鑰匙上的玉墜,剛到家,就去沙發的包裡拿出來,在手裡揚了揚。“爸,這個玉墜哪裡來的?”
老季說,“那天晚上你大姨過來,我要給你一把鑰匙,你奶讓係上去的,說是保平安。”
季摘月若有所思地“哦”了聲,大拇指圈進鑰匙扣,一下下轉了,她想不通,為什麼又來一枚一模一樣的玉石。
季媽媽在圍裙上擦擦手上的水漬,招呼父女倆坐下吃飯,“見到你奶了?是不是被嚇怕了?”
“沒有,我奶奶很酷。”季摘月坐下來,拿起筷子,盯著一桌子菜,目光灼灼。
“快吃快吃。”季媽媽笑著催促,做夢都想著有這一天。
季摘月一邊吃菜一邊吃飯,足足乾了兩碗米飯。
季媽媽眼裡心裡都是高興,怎麼看女兒都看不夠,一頓飯下來,反而自己沒吃什麼。
夫妻兩個都不用吃了,看著女兒飽了他們也飽了。
吃完飯,季摘月心安理得地在客廳站一會,她不洗碗。擇菜那些可以,她一直不喜歡洗碗,油膩膩的。
老季怕她無聊,打開電視機給她看。
季摘月去廚房找出一個裝菜的塑料袋,再往袋子裡裝了三瓶水。
接著拇指、食指和無名指一下下提塑料袋,以此鍛煉拉弓手的手部力量。
這些都是她在上個世界的射箭省隊學的,要想拉弓,首先練好三根拉弓手的力量。
她現在可以加到3瓶水了。前幾天還隻能提2瓶水。
她沒想到的,拉弓手手指的力量適宜程度很高。畢竟在上個世界,她花了兩周時間,才適應提三瓶水。這次居然才隻花了三天就能提三瓶水了,而且時間持續得更長。
她現在每天一有空閒時間,都在爭分奪秒地訓練。天賦是一回事,彆人付出了99%的汗水,她也要付出。
鍛煉全身體質,以及拉弓手手指的力量這是最基礎的一部,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即使她在《豐收》裡麵看似射得不錯,但是如果拋掉基礎現在就直接去練習30米,50米,就像一個地基沒打好的大廈,總有一天要出問題。
她準備花2個月的時間鍛煉基礎。當然也會去射箭館練習。
如何進入省隊或者國家隊呢?運動員難麼多,一層層選拔,其難度不亞於藝人選秀。首先要拿出成績,而且是正式比賽的成績。
季摘月現在大四,今年六月畢業。今早來之前,她看學校的官網,S市大學生運動會的射箭項目在五月,拿到獎了至少也是個成績記錄。她準備今晚開放報名後,回去填報名表。
反正現在近一些的城市,哪裡有射箭比賽,她都報名,都去參加。
季摘月手上的活一下下有節奏地運行。
老季問了一下她在做什麼,季摘月回答之後,就沒多問了。老父親心裡苦,怕問多了招她煩,由她去了。
遙控調到熱火的《迷霧人間》這部電視劇,季摘月訝異了一下,“爸,你也看這個啊?”
這是一部**改編的電視劇。
老季點頭,單純的說,“武俠啊,你不愛看?不看我換台。”
“不不不,我看的。最近沒有時間看,聽說了。”季摘月說。
父女兩調1.5倍速,20分鐘看完一集,看完三集,老季調台了。
季摘月剛看到興頭上,發現電視劇不一樣了,邊鍛煉力量邊問他,“爸,你怎麼調台了,這部電視劇怎麼了,不喜歡?”
老季皺皺眉,“怪怪的。”
老一輩的世界觀沒現在這麼多元化。季摘月猜老季看得出劇裡的兩個男演員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怪在哪裡,他不知道兩個男人也可以談戀愛,甚至能被拍成電視劇。
怪怪的,季摘月笑岔氣,太好笑了,手上沒勁,礦泉水咕嚕嚕滾到老季腳邊。
老季撿起來,遞給季摘月。
季媽媽從廚房探出頭,“笑你爸嗎?”
老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女兒笑他也跟著傻樂。
季摘月問了一些他們的工作情況。
老季在小區附近的一家初中當語文老師,媽媽在一家小公司做會計。
“我平常上班騎電瓶車二十來分鐘,蠻方便的。哦,對了,家裡電瓶車最近接觸不良,爬坡爬不動。”
“我試著修一下。”季摘月活動了下手指,鍛煉差不多了。於是拎著工具包,和爸爸去停車棚修車。
四十年的老小區,設施不完備,沒有地下車庫,轎車見縫插針地停,電瓶車都擠在這個小停車棚。
季爸爸看著她熟練地擰開螺絲,忍不住好奇,“小月你從哪裡學的修車呢?”
其實在穿書那個世界學的,說出來估計會被爸爸當神經病,季摘月眼珠子轉了轉,找了個理由,“拍戲的時候,有些職業特殊,比如這個汽修工,就去學了一下。”
老季“哦”了聲,“小月很敬業啊。哪部劇啊?我和你媽把你演的電視劇電影都看了一遍。”
萬萬沒想到他們都看了。其實季摘月之前演的電視劇不多,都是女三號女四號,她年紀小,挑不起大梁,至於什麼接吻的,更是演都沒演過。幸好幸好,要不然在爸爸媽媽麵前要社死。
“啊,就之前拍的,因為一些問題一直沒播……”說一個謊要無數的謊話來圓。
季摘月雖然不喜歡說謊,她自己都覺得神奇,她是個很擅長說謊的人,說出一個謊話,能立馬想到怎麼加細節豐富這個謊話,加深真實性。並且說謊時候能做到麵不改色心不跳。
老季相信了。
季摘月戴了副絕緣手套,拆下電瓶車的電瓶。普通的損壞她能修,嚴重的她就不會了。
小區裡的野橘貓,在一側好奇地看她修車,“喵喵喵”。
老季也在一旁半蹲著,兩隻手放在膝蓋上,絮絮叨叨說這車剛買一年,“我騎車上下班,才一年電瓶就老化了嗎?以前電瓶車最少也要用三四年的。家裡還有一台代步車,不過我很少開,停車費貴,去哪裡坐地鐵也方便。”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老化,我看看,”季摘月把電瓶翻轉一遍,找出一處電線接口處鬆動,重新擰緊。再安上電瓶,旋緊螺絲和接口。
然後讓老季騎上去試試,電瓶車速度上來了,比之前苟延殘喘的模樣帶勁多了。
老季快樂得和個孩子似的,“省力多了,以前一點點坡都爬不動。”
季摘月得意洋洋,叉著腰,“你女兒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厲害,我女兒最厲害。”老季騎著電瓶車轉過花壇,紅光滿麵地停到季摘月身邊。
他們午飯吃得早,小區裡其他人剛買菜回來,看到老季一口一個女兒,猜他們家女兒找回來了,這二十年,熟識的人都知道老季家丟了一個女兒,找了很多年。
鄰裡替他高興,“老季,小女兒找回來啦?”
“嗯。”老季點頭,一想到季摘月是明星,怕給她被認出來,給她添麻煩。
老季一邊搪塞著,一邊將季摘月擋在身後,“老張,趕緊回家裡吧,你老婆等你燒菜呢,我和女兒正忙著修電瓶車,以後再給你介紹她。”
老張幾個還等著他介紹介紹,老季擋得嚴實,看上去確實很忙的樣子,聞言隻好走開。
正巧這時,季茶戴著墨鏡和口罩回來了,見到季摘月就怒火中燒。
隔著幾棵香樟樹,老遠地就喊了聲,“爸,你們在做什麼?”
老張幾個人頓時腳步沒動了,他們知道老季的女兒季茶做了大明星,平常遮遮掩掩的,好幾年沒見她了,都是一棟樓的居民,他們也好奇季茶最近怎麼樣了。
季茶走過來,有點後悔了。她不喜歡和這些人接觸。太窮了,這些人知道她從小在筒子樓裡長大。
季茶口罩都沒摘,理都不理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鄰裡,戴著墨鏡直接上樓了。
鄰裡低聲議論,“真是,大明星就不理我們啦,誒,我們從小抱著她喂飯的嘞,累都累死了。”
孩子沒教養,大人跟著受罵。老季麵色有些不太好看,笑都陪不出來。
老季的身影一下子矮了幾分,老季為了給兒女遮風擋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承受了太多。傻逼季茶,很叼嗎,鄰居都不理。季摘月心疼死爸爸了。
她從老季身後走出來,展開一個笑臉,和鄰裡打招呼,“叔叔阿姨,我是季摘月,剛在修車,沒和你們打招呼,有空常來我家坐。”
這小姑娘漂亮的嘞,比季茶漂亮。鄰裡們眼前一亮,簡簡單單的白T恤牛仔褲,牛仔褲一個破洞都沒有!她這幅乖巧乾淨的打扮,深受中老年們的喜愛。
季摘月初來乍到,鄰裡們對她更好奇,很快打消了對季茶的不滿。
“老季好福氣,生女兒一個比一個漂亮!”
“小月上我家吃飯去?”
“小月剛回來,讓他們一家人好好聚聚。”
“小月好麵熟,在哪裡見過?”
年紀大的人不看直播綜藝,年輕的人看,他們家裡的孩子看了,有時候他們也跟著孩子一起看。
老張認出季摘月來,“你也是個明星!那個,那個明星!”
季摘月性格好,大方承認,“不是明星,隻是藝人而已,還不是明星,您應該是在《豐收的季節》裡見過我。”
“對對,裡麵你最厲害,我家老三可崇拜你了!”老張激動道,“回家我告訴我家老三,他肯定激動死。”
“哎呀,我們一棟樓裡居然出了兩個大明星!”鄰裡紛紛說,都誇老季好福氣,生漂亮女兒,把孩子培養的好,還是大明星,以後要享福之類。
季茶在樓梯道裡聽見他們誇季摘月,麵上裝出無所謂的樣子,鄰裡喜歡有什麼用,能變現嗎?隻會天天讓你簽名,裝出一副和你很熟的樣子,時不時爆出一些你的黑料。嗬。
季茶早就受夠了,可聽著他們把季摘月和她比較,說季摘月比她漂亮,最厲害,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綠茶係統沒有壞,這些都不會發生!季茶滿心滿眼怨念,恨不得從季摘月身上砸出幾個血窟窿,讓她賠償到底。
鄰裡們上樓,免得碰到,季茶匆匆隻好匆匆回家。
樓下,季摘月修好電瓶車。
父女倆說著掏心窩的話,老季問她,介不介意被親戚朋友知道之類。
季摘月心知他們不想給她添麻煩,造成麻煩。她是真的不介意,“我是你們的女兒,你們的女兒的職業,堂堂正正,沒有見不得人的,沒有任何值得我介意的地方,簽名就簽名啊,能有幾十個人,你們不要覺得我不喜歡,隻要你們開心,我就開心。”
季摘月幫他一起把電瓶車停進去。
老小區裡的車棚小,電瓶車三輪車又多,一輛貼著一輛,說是停進去,不如說是兩人合力抬進去。
季摘月拍拍手,怪自己太窮,如果有錢就讓父母搬出去,去條件更好的地方住。所以她要努力賺錢啊!
父女倆回到四樓家裡。
不久之前,夫妻兩通過薛大萌,知曉季茶早就知道抱錯的事,竟然沒和他們說。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理由是什麼呢?兩口子想了很長時間,實在是不願意把季茶往壞處想,可是除了家裡即將要拆遷的兩套房子,就沒有其他理由了。
為了兩套房子,藏著他們最想知道的秘密,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付之東流,仿佛成了一場笑話。
傷心肯定傷心,但凡有一點良心,都不會這樣做。
子不教父之過,老季自認為沒教好季茶,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兒女的任性,父母都可以承受。他們生養的,都是他們自己造的孽。
夫妻兩最不願看到的是兒女之間不和,季摘月和季茶不和,那才是往他們心上插刀。
他們沒想到季茶沒回家,反而是去了奶奶那裡。
桌子上放著一個小密封袋,裡麵是稀碎的玉石。
季茶一上午,找人拚,根本拚不起來。
聲淚俱下地控訴,“奶奶,季摘月昨晚,把傳家寶給錘碎了,錘一下還不夠,錘了兩下。這個傳家寶,我戴了快20年,保我平安,她就那麼恨我嗎,恨季家把她弄丟嗎?甚至砸碎傳家寶。”
傳家寶被砸碎,老太太麵色鐵青。
老季也怕了,老太太許多年沒發過火,真發起火來,老季膝蓋隱隱作痛。
“季茶,跪下。”老太太平靜開口。
季茶懷疑自己聽錯了,“奶奶?”
老太太掄起拐杖,疾風一帶,往季茶腿彎裡一抽。
季摘月嚇了一跳,老太太是來練過的。
一拐棍下去,季茶撲通跪了下來,膝蓋骨砸到地麵,差些震碎了,兩隻手慣性撐著地。季茶驚恐地抬頭看老季,“爸爸,爸爸。”
老太太指著門,“老季,你出去。摘月留在這裡。”
老季不放心,著急道,“媽,孩子犯錯,我也該受罰。”
老太太積威深重,“滾出去。”
老季這才乖乖出去,叮囑季摘月,“要是奶奶打你,你大聲叫我。”
季摘月咽了咽口水,奶奶真的可怕,她是S大最老的那批教授,一個眼神就掃得人不敢說話。她垂下眼,作勢也要跟著下跪,免得被打。
拐杖抵住她膝蓋,“讓你跪了嗎?一邊站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