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懷孕的前三個月胎兒的情況不穩定,如果不注意的話,很容易造成流產,所以陶桃很擔心。
自從決定了留下這個孩子的那一刻起,她的母愛就泛濫了,情不自禁地對肚子裡的這個小家夥產生了濃烈的愛意,想要用儘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他/她,所以她很擔心這個小家夥會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出什麼事情。
她還很擔心會是宮外孕,這樣的話她一定沒辦法留下這個孩子。
一直到孕期滿三個月,她去醫院做了第一次產檢,結果顯示一切正常之後,胸膛裡那顆懸了將近半個月的心終於落回了原地。
之後她向輔導機構遞交了辭呈。
辭職需要提前一個月辦理,在這一個月期間,她剛好可以著手準備賣房子的事情。
她要離開雲山,之後還要養孩子,所以很需要錢,需要一大筆錢,但是除了這套父母給她留下的房子之外,她再無其他財產,隻能賣房子。
忙忙碌碌了將近一個月,她終於把房子賣了出去。
雲山雖然是個小縣城,但是經濟發展不錯,即將提升縣級市,旅遊業也很發達,距離東輔又近,所以房價比普通縣城高得多,均價在七千左右。
她們家房子雖然是套老破小,按理說這種二手房很難賣出去,但是學區房就不一樣了。
這個家屬院本身就是教職工家屬院,前麵隔條馬路就是整個雲山縣最好的初中——雲山縣第十九中學——所以想賣的話很容易,價位也比均價高出不少。
一套不到七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陶桃賣了將近六十五萬,扣除手續費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費用後,到手將近六十萬。
辦理完過戶手續那天,已經將近年底。
那個時候她已經懷孕四個月了。
賣家人很好,給了她一周的搬家時間。
她的東西不多,用不了幾天就能收拾好,而且去一個全新的城市重新生活,也用不著帶那麼多過去的東西。
在臨走之前,她約了蘇晏吃飯,因為要還他錢——奶奶去世的時候,他幫她墊付了二十萬手術費。
雖然少了這二十萬之後她未來的生活會更艱辛,但她不想欠他這麼大的人情。
該還的債,她一分也不想欠,更何況還是一筆巨款。
那天剛好是是平安夜,她約了他中午十二點在林湖飯店見麵。在出門之前,她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
剛把行李箱打開,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陶桃不禁有些奇怪,誰會在這個時候敲門?
獨身居住,她不得不謹慎一些,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後,她比之前更謹慎了許多,並沒有立即跑去開門,而是放輕了腳步,像條小貓似的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防盜門,屏住呼吸將右眼貼在了貓眼上。
門外站著蘇晏。
陶桃先舒了口氣,緊接著又有些詫異——不是約好了十二點飯店見麵嗎?他怎麼來家裡找她了?
奇怪歸奇怪,她還是迅速給他開了門,但還是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蘇晏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醇溫和:“今天剛好休息,沒什麼事就提前過來了。”
他手中還提著不少東西,有牛奶有酸奶還有一大兜小零食,全是給她帶的。
那一刻陶桃忽然想到了他們倆小的時候。
那時蘇晏的父母很忙,沒時間管他,所以她爸媽就讓蘇晏天天來她們家吃飯做作業。
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她帶好吃的。
那個時候,每次見到他,她都會很開心,不隻是因為好吃的開心,更因為見到這個人開心。
陶桃不禁有些感慨:對比一下現在,小時候還真是容易開心。
可能是由於懷孕的原因,情緒波動較大,最近一段時間她總是很容易感慨。
不過內心的感慨並不影響她的行動,立即側身讓路:“進來吧。”又補充了一句,“不用換鞋了。”
蘇晏走進客廳後,將東西放到了茶幾上,之後他才發現,家中有些不一樣的地方:沒有雜物,一塵不染,過於乾淨和空曠。
簡直不像是個家,隻是一間清冷的房子。
緊接著他又看到沙發旁邊堆放著幾個紙箱,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詫異又驚訝地看著她:“你要搬家了?”
陶桃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並不想和蘇晏說那麼多,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現狀,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懷孕的事情。
在雲山這種小縣城中,女人未婚先孕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會被人罵不知廉恥——這也是她要離開雲山的其中一個原因: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出生後也被人指指點點。
雖然她知道蘇晏一直是一個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的人,但她不確定他會不會看不起她。
不論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她都想在臨走前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畢竟曾經喜歡過他那麼多年。
猶豫了一下,她輕輕點了點頭:“嗯,要搬家。”雖然她現在已經有點顯懷了,但好在身上穿著的這件毛衣比較寬鬆,剛好能遮擋住她的肚子。
蘇晏立即追問:“搬去哪裡?”一個月前,他們兩個曾見過一次麵,還是他去找的她,那時他才知道程季恒已經離開了,但是她並未和他多說什麼。
所以他有預感,她這次要搬家,一定和他有關。
陶桃不想告訴他自己準備去哪裡,但一時半會兒又編不出合理的假話,怔愣了一會兒才回道:“我、我想出去看看、看看世界。”
說完這話後,她自己都臉紅了。
這理由實在是無法令人信服。
蘇晏微微蹙起了眉頭,略帶無奈地問:“你要去哪裡看世界?”
陶桃破罐破摔了:“世界那麼大呢,走哪兒算哪兒。”
蘇晏沒說話,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倏爾啟唇:“我陪你去。”
上次他提出要帶她去青海,卻被她拒絕了,但他並沒有死心,也沒有放棄。
他還是想一直陪著她。
她是他從小就放在心裡的女孩。
陶桃明白他什麼意思,輕歎了口氣:“不用,我自己可以。”頓了下語氣,她又說道,“我不值得你陪,一點也不值得。”
如果……他能早點來找她就好了,在她還喜歡他的時候,她一定會答應他。
但是現在不行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是個很糟糕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
他值得更好的。
蘇晏不明白她現在為什麼會對他這麼狠心,隻是因為程季恒麼?可是程季恒現在都已經離開了,她為什麼還是忘不了他?
沉默片刻,他啟唇詢問:“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麼?”他的神色中也帶上了幾分哀求。
陶桃沒說話,心頭泛起了一陣酸楚,還有點委屈。
她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她給過他機會,她傾注了自己整個青春的勇氣去請他看電影,但是他拒絕了。
越想越委屈。
最近一段時間,她無法很好的控製情緒,內心忽然掀起了一陣劇烈的波瀾,心底壓抑了許多年的感情在頃刻間破土而出,瞬間席卷了心扉。
她紅了眼圈,委屈又憤怒地看著蘇晏:“我喜歡過你很多年,從小就喜歡,我為了你拚命學習,為了你考東輔大學,為了你把一本自己不喜歡的書翻來覆去地看了無數遍,可是你從來都沒有回頭看過我。我不是沒有給你過你機會,我給過你機會,我請你看電影,我想和你表白,但是你拒絕了我。”
蘇晏怔住了,呆愣愣地看著她:“什麼時候?”
陶桃也怔住了,刹那間,她明白了什麼,石化般僵在了原地。
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忽然有些窒息,還有些暈眩,眼神也隨之空洞了起來。
許久後,她的目光才重新聚焦,但視線卻越來越模糊,哽咽著說道:“我不敢直接去找你,所以讓他替我去請你看電影。”
像是被一刀捅進了胸膛,蘇晏感到了一陣鈍痛。這一瞬間,他的眼眶也紅了,絕望地看著陶桃,嗓音極其嘶啞:“他根本沒有來找過我。”
如果他來了,他一定不會拒絕她。
得知真相的這一刻,陶桃的心理防線再一次的崩塌了,瞬間淚崩。
原來他一直在騙她。
他對她說過得每一句話、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是處心積慮。
他從來都沒有愛過她,隻把她當成好玩弄的小醜。
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
天下沒有比她更傻的人了。
蘇晏的視線也模糊了,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就這樣錯過了心愛的姑娘。
但是他不甘心。
錯過了一次而已,他不想再和她錯過一生。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再次啟唇,認真又包含期許地問道:“我們能,重新開始麼?”
陶桃哭著搖頭。
不行了,現在不行了。
蘇晏急切道:“桃子,再給我一次機會行麼?我一定……”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陶桃就哭著打斷了他:“我懷孕了。”
蘇晏僵在了原地,呆若木雞地看著她。
陶桃把雙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撫平了寬大的毛衣,讓衣服緊貼著自己的身體,微微隆起的小腹顯露無疑。
她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極力壓抑著哽咽,認真又嚴肅地說道:“不行了蘇晏,現在不行了。”
蘇晏的視線猛然一昏,像是忽然被人打了一拳,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拳不由自主地緊握,極力地抵抗著內心的翻江倒海。
許久後,他才勉強使自己保持冷靜,紅著眼圈看著她問:“你要、留下這個孩子?”
陶桃點頭:“我現在隻有這個孩子了。”
蘇晏氣急敗壞:“你想過以後該怎麼辦麼?你才二十歲!你一個人怎麼養孩子?怎麼養自己?”
這些問題,陶桃全部考慮過,她回答的十分冷靜:“我已經把房子賣了,明天就會離開雲山。”
蘇晏:“然後呢?”
陶桃:“然後把孩子生下來,再也不回來了。”
蘇晏連聲追問:“你沒有錢了怎麼辦?怎麼養孩子?”
陶桃:“我有手有腳,怎麼都能活下去。我以前能賺錢給奶奶治病,以後就能賺錢養孩子。”她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拋棄他/她。”
她已經被拋棄了太多次,很明白被拋棄是什麼滋味,所以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拋棄她的孩子。
更何況,這個孩子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蘇晏沉默了,定在原地,無奈又絕望地看著她。
陶桃垂下了眼眸,很怕在他的眼神中讀出鄙夷的情緒,這會讓她很難受,所以她想讓他立即離開,語速極快地說道:“我現在有錢了,你把卡號留給我,我把欠你的錢還你。”
事到如今,蘇晏終於可以說實話了:“不用還給我,那不是我出得錢。”
陶桃猛然抬頭,詫異不解地看著他。
蘇晏:“是他出得錢。”
陶桃的目光再次凝固了。
原來,他這麼有錢麼?不是無家可歸身無分文麼?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在騙她?所有的身份信息全是編造的對麼?為了迷惑她,博取她的同情心,欺騙她帶著他回家,最後再騙她上床。
保證一輩子不離開她是假的。
答應她會回來是假的。
就連發的誓也是假的。
他對她說過得每一句話都是假的。
是不是連他的名字都是假的?
她全心全意地愛著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唯一,但他卻一直在玩弄她,玩夠了就扔,從來沒對她有過一絲一毫的真心,還讓她有了孩子。
這二十萬算什麼,她的暖床費?
或許,他這種有錢的大少爺對很多女人都這樣吧,隻不過她是最傻的那一個。
她把他的虛情假意當了真。
肚子忽然很墜,還有些緊縮感,像是肚子裡麵的孩子感受到了她劇烈的情緒起伏,弄得他/她很難過,所以在通過這樣的方式表達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