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五十, 愛樂幼兒園的大禮堂內座無虛席,喜慶熱鬨,一派歡度元旦的氣氛。
程季恒已經站在禮堂門口等了二十多分鐘了, 也沒等到孩子媽。
再過十分鐘表演就要開始, 家長們幾乎全部都到齊了,就差他們兩口子。
小奶糕她們班的節目又被排在了第一個上場,他不由有些著急,又給陶桃打了個電話。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給她打得第幾通電話了。
電話一直能打通,卻一直沒人接,所以除了著急之外,他還有點擔心。
舉著手機等了一會兒, 電話中再次傳來了機械女音:“對不起,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
沒聽完這句話,程季恒就把電話掛了,點開了微信,繼續給陶桃發消息:【到哪了?需要我去接你麼?】
在這條消息上麵,也全都是他一個人發出的消息記錄, 最早的一條追溯到一個小時之前, 他給她發了條微信,告訴她自己已經出發了。
又等了幾分鐘,她還是沒有回複消息,程季恒的眉頭越蹙越緊,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距離女兒的表演開始還有三分鐘時間。
猶豫了一下,他拿起手機給白星梵發了條消息:【我聯係不上孩子媽了,現在要去找她,你幫我照顧一下小奶糕。】
白星梵很快就回複了消息:【好, 放心吧。】
程季恒很了解白星梵的為人——他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在看到消息回複後,他舒了口氣,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是陶桃發來的消息。
他立即點開了對話框。
“她”給他發來的是一段視頻。
點開視頻的那一刻,程季恒的臉色變得無比陰沉,額角青筋暴凸。
視頻的背景像是在一座廢棄的工廠裡,光線昏暗,四麵透風。
陶桃雙手縛在頭頂,被吊在了高高的半空,嘴上被貼了膠帶,臉上布滿了被打出的淤青。
零下十幾度的深冬,她身上沒有穿禦寒的棉衣,隻穿著一件淺棕色毛衣,毛衣上還沾著幾滴殷紅的血跡。
在她的腰間,纏著一顆黑色的炸//彈。
鏡頭一轉,畫麵上出現了程羽依的臉。
昏暗光線下,她右臉上的那塊傷疤更顯猙獰,一如她此時陰沉猙獰的五官。
她背後是一排破碎的窗戶,窗戶框很大,不鏽鋼材質,上沿直頂天花板,下沿低矮,高度僅到她的膝蓋處。
窗戶上的玻璃早就不見了,寒風呼嘯著灌進廠子裡。
在她左手側的某扇窗框上係著一條登山繩,和綁在陶桃手上的那條繩子如出一轍。
她的右手中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小型叢林//刀,目光對著鏡頭,語氣森森地開口:“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一個小時之後,你要是找不到這裡,我就用刀割斷這條繩子。”說著,她還用刀刃輕輕地敲了幾下那條吊著陶桃的登山繩。
刀刃似乎是敲在了程季恒的心上,每落下一次,他的心就跟著驟縮一次,臉色也越發的陰沉,咬牙切齒地盯著視頻中的程羽依,雙目赤紅。
視頻中的程羽依敲夠了登山繩之後,誌得意滿地勾起了唇角,再次將目光對準了鏡頭,語氣冰冷地威脅:“我隻允許你自己一個人來,不許帶彆人,更不許帶警察,如果我發現你違背我的要求,我會直接割斷繩子。”言及至此,鏡頭又忽然一轉,對準了被吊在半空的陶桃,“看到她身上纏著的炸彈了麼?隻要繩子一斷,她就會掉下去,不被摔死,也會被炸死,不對,是被炸得粉碎,你女兒就該變成和我一樣的沒媽的小孩了。”
視頻到此結束。
程季恒的臉色已經陰沉到近乎結霜,恨不得立即殺了程羽依。
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四年前沒能弄死她。
擔憂與怒火齊頭並進,儘數席卷了他的胸膛,心臟鼓跳如雷,幾乎要爆炸,呼吸也不由急促了起來,整個人都在發抖。
但理智告訴他,現在必須保持冷靜。
隻有他能救桃子。
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再次睜開眼時,他的雙目恢複了清明,極力壓抑著心頭的怒火與擔憂,再次看了一遍視頻。
程羽依隻給了他一個小時時間,卻沒有告訴他具體位置,所以他隻能自己找線索。
第一遍看視頻時,他隻能判斷出來她們在一座廢舊的工廠裡,卻判斷不出來具體的位置。
第二遍再看視頻,他注意到了程羽依的身後。
目光越過她的肩頭,窗外是一條寬闊的大河。
此時已是深冬,河麵上早已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河對麵是一條高架鐵路,在某段鐵路的旁邊豎立著一棟白色的房子,房子上麵立著四個顯目的紅色大字:東輔北站。
東輔北站位於東輔的郊區,在四環開外,可以說已經脫離了東輔的市區範圍,周圍一片荒涼,人煙稀少,隻有幾座工廠坐落於此。
程季恒立即打開了手機地圖,輸入了東輔北站這四個字,結果很快就彈了出來。
地圖上顯示,高鐵站對岸是一座服裝加工廠,名為羽依。
……
程羽依站在工廠三樓的平台上,幾步開外就是平台儘頭,陶桃被吊在平台外的半空中。
程羽依背靠窗框而站,好整以暇地把玩著手中的叢林//刀,還扯掉了自己的一根長發,掛在了刀刃上,對著輕輕一吹,頭發就斷了。
她勾起了唇角,很滿意這把刀的鋒利度,隨後抬起了頭,將目光定格在了被吊在半空的陶桃身上,悠然自得地啟唇:“我的好弟弟要是再不來,不用我割斷繩子,你就會被凍死。”
這座廠子裡所有的窗戶都被打碎了,深冬的冷風能夠肆無忌憚地穿過玻璃洞。
廠子裡麵冷得如同冰窖。
陶桃已經被凍僵了,渾身上下每一寸神經都是麻木的,她甚至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像是飄在了半空。
唯一能動的部位,隻有眼睛。
她的右眼眶也被程羽依打青了,烏腫一片。
但是她的眼神卻毫無畏懼,麵對著程羽依滿含挑釁的目光,她的眼神既不閃碩也不閃躲,直勾勾地正視她的目光,雙眸漆黑發亮,絲毫不見軟弱。
程羽依冷笑了一下:“你真是和我那個雜種弟弟一樣令我惡心。”
聽到“雜種”兩個字的時候,陶桃的目光中閃現了憤怒,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嘴巴上粘了膠帶,她一定會反駁它。
“喲,這就生氣了?”程羽依揶揄道,“看來你還挺愛他,他能有多愛你呢?”她的眉頭輕挑了一下,“你猜他願不願以為了你去死?”
陶桃忽然明白了程羽依的目的——她想要的是程季恒的命。
她的心頭冒出了一股巨大的恐懼感,同時又出離憤怒,原本已經被凍得發青的臉頰在瞬間變得通紅,身體裡忽然冒出了一股蠻力,開始在半空中不停地搖擺掙紮。
程羽依看穿了她的目的,不屑一笑:“你還想為了他去死麼?少費力氣了,你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還能掙斷登山繩?”
陶桃置若罔聞,不停地掙紮雙手,試圖掙脫牢牢捆住她雙手的繩索。
程羽依冷眼瞧著她:“你以為你死了,我就拿他沒辦法了?想想你的女兒吧。”
陶桃瞬間停止了掙紮,眼眶紅了。
她忽然很害怕再也見不到小奶糕了,更害怕小奶糕成為和她一樣的沒有父母的孩子。
程羽依麵無表情地啟唇:“你女兒多幸福呀,有爸爸又有媽媽。”說完,她沉默許久,再次開口,“我以前也這麼幸福,是你女兒的爸爸毀了我的幸福,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怎麼能讓他的女兒享受著從我這裡搶走的幸福呢?”
為母則剛,一位母親的底線就是孩子。
陶桃不允許任何人對她的女兒造成威脅,所以她看向程羽依的眼神近乎噴火。
她從來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恨不得立即殺了她。
程羽依再次冷笑:“你少拿那種眼神看我,你應該恨的人不是我,而是程季恒,誰讓他那麼愛你呢?如果他不愛你,我怎麼會盯上你?你知道他把我害得有多慘麼?如果你是我,你一定比我更恨他。”
她的語氣開始變得咬牙切齒,眼神中浮現著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恨意:“他害死了我的母親,折磨死了我的父親,把我的丈夫送進了監獄。四年前,我跪在他的家門口像一條狗一樣低聲下氣地求他把最愛的人還給我,他是怎麼對我的呢?他像是扔垃圾一樣把我扔了出去。”再次沉默片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個時候我已經懷孕兩個月了。我失去了所有,隻有這個孩子了,我不顧一切地保胎,最後還是沒能把他/她留下來,你知道為什麼嗎?”
陶桃忐忑不安地看著程羽依,她能感覺到,這個女人每說一句話,身上的那股偏執與瘋狂就增添了一分。
程羽依沒有立即告訴她原因,而是問道:“你知道這是哪裡麼?”問完,她又自己解答,“是我媽留給我的服裝廠,除了這個廠子之外,她還給我留下了八十萬和一棟彆墅,但是她死後沒幾個月服裝廠就倒閉了。”
母親將服裝廠留給她,是為了讓她有個生存的手段。
但是她根本就不會經營服裝廠。
她從小就是個被捧在手心裡寵大的孩子,除了撒嬌和花錢之外,她什麼都不會。
有很多人說她媽把她養成了廢物,也有不少人說她遺傳了她爸——渾身上下一無是處。
媽媽活著的時候,她對這些人的指指點點嗤之以鼻,總以為她們是在嫉妒她,但是母親死後她才發現,自己確實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比起能獨自撐起一個集團的程季恒來說,她廢得徹底。
所以她不光是恨程季恒,還嫉妒他的能力。
剛接手服裝廠的時候,她也曾壯誌滿懷,想做出一番事業證明自己,想變得越來越強大,因為隻有強大起來,才能打擊報複程季恒。
但現實比她想得艱難得多。
她毫無經營手段和理念,每一項決策都是在憑感覺,感覺卻總在出錯,不到兩個月,服裝廠就開始走下坡路,第三個月開始,她就發不起工人工資了。
回想到這裡,程羽依苦笑了一下:“我為了發工人的工資,耗光了我媽給我留下的積蓄,賣掉了她給我留下的房子,但工廠裡有兩千名員工,這些錢也隻夠發兩個月的工資,第三個月開始我就發不起工資了,到了第五個月,開始有人帶頭砸場子,這裡麵的每一扇窗戶,都是被他們砸碎的,我那個時候害怕極了,求著那幾個領頭的男人不要砸,他們根本不聽我的話,還把我打了一頓,我的孩子就是被他們打沒的。”
那個時候,她已經懷孕七個月了,孩子早就成型了,卻被打成了胎死腹中。
想到自己的孩子,程羽依的情緒開始劇烈波動,咬牙切齒地盯著陶桃,語氣中充斥著十足十的怨恨:“是程季恒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怎麼能放過他的孩子呢?”
陶桃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癲狂到五官猙獰的女人。
孩子的事情,跟程季恒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