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謠23
與此同時,楚明姣與蘇韞玉邁出帝師府。
夜風呼嘯,間或有紛亂的雨絲斜飛著撲到臉頰上,她不甚在意地將濕潤的發絲撥到耳邊,抬頭看這座籠罩於燈火中的繁華京都。十月天已轉涼,她卻渾然未察,甚至覺得從胸膛處湧出一股熱流,流遍全身,熨貼得人眼眶止不住發酸。
半晌,她迎著冷風吸了口氣,開始笑:“沒看出來,五大家中,原來你們蘇家的藏書閣最為真材實料。這方子,另外幾家提都沒提到過呢。”
“不是我蘇家的藏書閣好。”蘇韞玉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提醒:“是彆家的藏書閣,也不能如我家一般對你大開後門,翻書和翻菜葉子一樣隨便。”
“是。”楚明姣心情一好,話說得極順:“是蘇一公子夠大方,夠朋友。放心,等楚南潯活著回來,我必定讓他也對你大開後門,私庫裡的東西,但凡你看得上,隨便挑。”
他看著她終於擺脫幾分陰霾,跟著彎了彎嘴角,嘴上卻不遺餘力地挖苦:“你還真會給你兄長散財。”
“還好我沒你這樣的妹妹。”
“接下來你怎麼打算的?準備何時去薑家祖脈清理地煞?”蘇韞玉懶散地撞了撞她的手肘,問。
今夜得到確切的答複,楚明姣焦灼不安的內心平複。想了想,她率先走向酒樓,披帛在身後蕩著,像飄飛的綾段,“這幾日好好探查下薑家的情況,不著急趕路,一整船和我們同來的人都還沒行動呢。”
於是,接下來的兩三天,不止汀白,清風和春分這三人小隊晝出晚歸,就連蘇韞玉和楚明姣也分開行動,各自找可能獲得有關地煞消息的途徑去了。
兩天後,整座酒樓的人都迷茫了。
地煞這東西,就和憑空冒出來似的,除了薑家現有的給出來的消息,完全摸不到彆的邊。
而且隨著湧入長安城的天驕越來越多,一些搜羅小道消息的商販們尋到了商機,連蒙帶編地放出好幾條訊息。為求自保,售賣前還特意假惺惺地聲明消息來源並不一定靠譜,可即便這樣,也依舊吸引了不少冤大頭出高價購買。
其中就有楚明姣一份。
第三日,酒樓靠窗的隔間中,簾子一放,楚明姣撂下筆,看著寫了滿滿內容的一張紙,托腮蹙眉,難得反省自身:“我真是沒腦子,這三條消息,我居然信了。”
汀白忙不迭安慰她:“殿下這叫關心則亂,人之常情,不是愚笨。”
這並沒有能安慰到一無所獲的楚明姣,她頗為苦惱地看向窗外,問:“蘇韞玉那邊呢?可有尋到什麼靠譜的消息?”
“算了吧。”蘇韞玉才挑開簾子進來,他先給自己倒了杯涼茶,一口氣喝了半杯,才擺手:“消息全是薑家放出來的,若不是他們家人丁凋敝,並且對四十八仙門求助,我都懷疑這是他們挖下的一個大坑,專等著我們往下跳呢。”
“那這怎麼辦?”楚明姣將筆勾過來,蘸著墨在白紙上塗黑了一團:“薑家十月一十開祖脈,我們就和無頭蒼蠅一樣瞎闖進去?能不能成,都看緣分和運氣?”
她頓了頓,直接否認這一說法:“彆的都可以讓,鎖魂翎羽和地煞善魂不行。”
“從彆的方麵下手吧。”蘇韞玉又灌了幾口涼水,拉過一張凳椅,又不坐,倚在掌心中,時不時挪著轉個圈,“那個帝師,或許是個突破口。”
“你想想,我們這些人,光知道薑家有地煞這東西,知道地煞有善魂嗎?他還說這東西隻有他能剝離,足以證明他對這東西了解不少。”
“我看他對你那三樣禮挺感興趣的,想必到了地脈,會竭儘全力幫我們。”
話說得挺有道理,可這位帝師同樣神秘,讓人摸不著頭腦。
而且這樣一來,主動權完全落在了帝師與薑家人手中,讓人心裡怪沒底的,惴惴難安。
“是感興趣,但也有可能起了貪財之心呐。”楚明姣咬著字音,亮澄澄的眼眸往上抬,與風塵仆仆趕回來的蘇韞玉對視:“撇開你的四季靈露不提,知道我給他送的後兩樣是什麼嗎?”
“反正是好東西。”蘇一公子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並不如何驚訝:“整個山海界,誰不知道你楚明姣不拿錢當錢?”
“喔。”她先不甚在意地應了聲,才慢吞吞將另外兩樣娓娓道來:“半塊流光璧,半顆凝虛丹。”
“意思是,隻要事成,這兩樣完整的東西,都會是他的。”
蘇韞玉神色微凝,停下動作。
他就那樣看著她,半晌,伸手來探她的額心,見溫度正常,才放下手,看她的眼神變幻得難以言喻。
理了理胸膛口的一股亂氣,他儘量心平氣和開口:“楚明姣,我覺得汀白說得沒錯,你對這種東西沒有概念。流光璧和凝虛丹,豬吃了都能增長兩段神魂,即便要救楚南潯,你這禮也太重了。”
“整個山海界,估計也隻有你手裡有。”
“難怪那帝師表現得如此好說話,我還曾疑惑呢。”他將凳子放回原位:“現在覺得半點不稀奇了。”
“算了。”楚明姣沒理會他的調侃,看向春分:“你去帝師府,告知帝師一聲,我們決意十九號一早動身,前往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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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九,酒樓中的四十八弟子走得所剩無幾。許多人提前幾天就到了薑家附近,勘察地形,刺探消息,進行得如火如荼。
楚明姣才懶得提前趕這波熱鬨,這就像山海界開小世界,門不給開,就算在外麵蹲上一千年,裡麵的地形照樣不會提前顯現。也不想想,那薑家連地煞具體什麼模樣,以什麼神通乾預後嗣都沒透露,怎麼可能將祖脈地形散播得人儘皆知。
晨光微熹,一行五人付了這幾日的住宿錢,離開酒樓,前往帝師府。
守門的還是那位叫竹隱的小道童,顯然被提前吩咐過,他話都沒問一句,直接將人往府裡引,一邊引一邊道:“幾位大人,我們家帝師半個時辰前入了宮,說大約辰時回。進宮前,大人特意吩咐,若有熟客到訪,讓我們精心伺候,不可怠慢。”
他話音才落,就聽嘎吱一聲,眾人回望,發現後麵緊閉的大門又一次大開。竹笙引著一位提著酒壺,頗為不拘小節的貴公子走進來。
楚明姣認出了來人。
宣平侯府小世子。
關於這位世子,傳聞多不勝數,大街上稍微打聽打聽,全是他的浪蕩事跡。
淩蘇是宣平侯的幺子,正室所生,頭上有五六位兄長,宣平侯夫人老來得子,極儘疼愛,如珠似寶地捧著,生怕這寶貝根有什麼意外閃失。也正是這份縱容,叫他無所忌憚,整日溜雞逗狗,仗著家世與相貌,硬生生在隔街紅柳院中打出了名聲,將他爹那份風流浪蕩勁繼承了個十成十。
正事上卻沒什麼建樹,文不成武不就,更沒法謀個一官半職。靈根倒是有,家裡也曾斥巨資給他送上四十八仙門過,奈何耐性不足,不到半個月,便嚷嚷著自己吃不了修煉的苦楚,說什麼也要回來。
宣平侯長籲短歎,愁得頭發一把接一把掉,最後還受不住他屢次三番要自我了結的威脅,好歹還是灰溜溜給人接回來了。
反正,誰說起這位世子,都隻有兩個字形容——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