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配合的樣子,讓蘇韞玉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憶,他吐出一口氣,乾脆眼不見心不煩。
喝吧喝吧,沒有警惕心,被山海界養慣了,在外麵吃點虧,受點苦,很快人就能成長。
楚明姣才沒那麼多顧忌,她喝茶單純是因為知道薑家不可能在待客的茶水中下手腳,其他四十八仙門的弟子也沒有能插空的機會。
這樣寂靜而空曠的地方,一旦從房裡出來,就必然成為薑家弟子們的視線焦點。
那換個角度想,薑家年輕一輩瘦成這副模樣,精氣神被抽了個七八成,會不會和日常生活有關。
畢竟那地煞也沒光明正大跑出來殺過人。
從水脈中下手,就變得尤為可能。
特彆是在四十八仙門齊聚的時候,它難道會沒有半點壓力?不會想辦法阻止?
她的體質絕非尋常人可比,縱使地煞使出滔天手段,也彆想動搖她的根本。
頂多,讓她受點身體上的苦楚。
而是不是水脈的問題,這一試,再感受經脈裡靈氣的變化,心裡就大概有數了。
楚明姣一邊抬睫聽那故弄玄虛的薑家弟子說地煞的情況,一邊捧著滾熱茶盞抿個三兩口,手邊很快被燙紅,白如雪的肌膚緋豔一片。
她卻十分專注,恍若未覺。
一向最能靜心的人卻靜不下心來。
柏舟長身玉立,站在兩盞宮燈下,滿身氤氳在柔和橘光中,身形挺拔清臒,哪怕是蹙眉的微小動作,也顯得有韻味極了。左邊食指在右手手背上無意識摩挲第三下時,他像是終於拗不過某種擔憂,無奈妥協了,撥動著靈戒轉了下。
沒多久,楚明姣察覺到一個盛著藥丸的小錦盒被那位最清和又最疏遠的帝師推到自己手邊。
她不明所以,愣了愣,眨了下眼表示疑惑,看了看自己手裡捧的茶,又看了看那枚丹藥,才恍然覺察過來。
他這是在怕她亂吃東西影響後續行程,還是知道她在試水脈,為了免除身體上的疼痛而特意遞來的消痛丹?
楚明姣將茶盞放下,手指頭撫了撫那枚丹藥,湊到鼻尖嗅了嗅。
消痛丹那種清涼的直擊頭腦的氣味太好辨認,可這居然也不是,不純是。
而是專門改良後的另一種止痛丹藥。
如果她沒記錯,價格在傳統消痛丹的十倍往上走。
她稀裡糊塗地就著水將丹藥咽下去,抵著舌尖甜膩綿香的滋味,心裡亂蒙蒙地想:凡界居然出了這麼個長得清雋,又溫柔,善解人意還財大氣粗的帝師啊。
和曾經的江承函有得一拚了都。
江承函還隻對她這樣,帝師這是人人都關心,心懷大愛啊。
雖然清風那不缺這東西,但畢竟人家一番好意,還為自己做事,楚明姣不免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那邊薑家弟子潤了潤喉,斂聲收色,講故事一般將薑家所知道的關於地煞的消息逐一道來:“薑家根基深厚,百代世族,素來將祖脈看得極重,唯有精挑細選,天資上乘的門下子弟可以進去領悟前人遺留下來的各種心法,獲得修行道路上的機緣。”
“前人身死,庇佑後輩子嗣,三界之內,所有宗門世家都是如此做的,我們根本不覺得有任何問題,也確實一直以來,祖脈使得薑家年輕一輩披荊斬棘,一路乘風而上,出了不少名震天下的大人物。”
“薑家得以屹立不倒,長盛不衰。”
這都是前情,那弟子沒將過多的話放在曾經的輝煌上,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直入正題:“十八年前的夏天,我們薑家又組織了一批優秀弟子前往祖脈,他們長期備受關注,身上承載著長輩們的期望,進去時,個個春風滿麵,意氣風發。按照以往的情況,這一百三十名弟子,即便再不爭氣,境界也能在原有的基礎上攀升一層,甚至有些能得到某位已故老祖青睞的,那將很快脫穎而出,終身受益。”
“現在想想,事情就是從那一刻開始逐漸失控的。”
他聲音消沉下去,再也扯不出勉強的笑:“尋常時候,大家進祖脈,用時不會超過半年,就會被裡麵的力量強行傳送出來——前人已經故去,留下的東西有限,撐不住無止境的汲取。”
“而那一次,那一百三十位優秀弟子卻在裡麵待了足足一年時間。這期間,為了他們能安然修行,怕臨時進去會中斷某種傳承,家主與老祖們都沒有進去查看,而是等他們自行出來。”
“原本以為長達一年的苦修會迎來十分不錯的結果,誰知那些人出來後,不僅修為不見長,而且身形枯槁,目光渙散,如行屍走肉般,還都瘦了很多。”說到這,這人乾澀地吞了吞口水,像是揭開了什麼傷疤:“我記得尤為清楚。我親兄長就在那批優秀弟子裡,他生下來都十多斤,折騰得我母親幾乎耗儘生機,即便修仙,也很重口腹之欲,吃什麼都津津有味,這麼多年,他體重隻見漲的,沒見下來過。”
“出祖脈的那天,他整個人跟脫胎換骨似的,掉了一半的肉都不止。”
清風又開始抱著胳膊抖了。
楚明姣看得興起,用指尖很輕地戳了戳他的肩骨,指甲與肌膚的接觸似有若無,前麵那人頓時聳起肩,如一隻驚慌失措的鳥。
他不斷咽著口水鼓起勇氣轉過來,直接與一雙圓溜溜,泛著琉璃色澤與笑意的杏眼對視上。
“這麼怕啊?”楚明姣大發善心,示意道:“怕就站過來點。”
清風如蒙大赦,想也不想就舍棄了汀白,拎著藥簍就站到楚明姣身邊。這樣一來,終於有了點安全感,他漸漸挺直腰杆,接著往下聽。
“長老們很快發現不對,將他們逐個叫進去談話,詢問裡麵發生了什麼。可奇異的是,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有人說什麼也沒乾,進去直接打坐,修煉了整整一年,可他的修為卻掉了半截。還有的說,自己才一進去,就走進了某條巷口,怎麼繞都繞不出來,跟鬼打牆似的當無頭蒼蠅轉了半年,但叢山峻嶺裡,上哪兒來的巷子?”
“總之,各有各的說法。”
“長老們摸不著頭腦,與家主商議後也沒個主意,隻好對這些優秀弟子加以觀察。要命的是,很快,有家中教習們紛紛反應,這些原本聰慧靈敏,悟性絕佳的孩子進去走了一趟,像是被抽掉了某根神經,最是淺顯的東西都悟不到,修為眼看著漏氣般往下跌,再也不複往日光景,很快泯然於眾。”
“半年後,這一百三十名薑家子弟,一個沒少,全死了……以各種各樣的死法。”那人咬著牙,從齒縫中吐字:“我兄長在我麵前死的。說起來誰也不信,我母親見他日漸消瘦,生機漸無,心疼得不行,那日一早爬起來就做了他最喜歡的獅子頭,特意搓得大大的,想讓他養好精神。”
“他那時候已經不重口腹之欲,吃東西都是勉強,一口一口嚼得又細又慢,一個還沒吃完,他就突然在桌上倒了下去。”
“我瘋狂喚人,叫了長老來看,一看,說他已經死了。被噎死的。”
楚明姣麵色逐漸凝重起來。
“這等醜聞,自然不好叫外界知道,當時長老們一力封鎖消息,下了禁言令。好在那時山海界召開一個仙盟會,我薑家最為出色七八位的天驕都跟著去了,不然也要全軍覆滅。”驟然提起山海界,蘇韞玉和楚明姣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接著聽下去。
“可他們的下場也沒好到哪裡去。”那人加快語速:“因為前頭這件事,家主和長老們對這幾位尤為重視,薑家已經遭遇重創,這幾位是薑家未來的希望,決不能再出事。他們給出各種護身符,將這些人保護起來,如此,也相安無事了兩三年。”
“就在大家以為徹底沒事了的時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幾位先是受傷,而後出各種各樣的意外,最後無一例外,全都死了。也正是因為他們的死,導致這事徹底瞞不住,地煞之說才隱隱流傳出去。”
“說了這麼久。”小世子淩蘇掀了掀眼皮,道:“地煞到底是什麼東西?”:,,.,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