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劍並不掛在腰間,而是提在手上,引人注目的是,那劍也沒個劍鞘,就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地用素圈白布裹著,還沒包整齊,間隙裡露出雪白的刃光,偶爾一晃,閃得人眼睛疼。
他言簡意賅:“我來。”
無情劍宗以他為首的那幾個一話沒說,在眾目睽睽下一步踏進空間通道,身影很快消失。
楚明姣終於將視線從那柄簡陋異常的劍上收回來,十分不能理解,她看向蘇韞玉,眼仁烏黑靈透:“凡界劍修窮成這樣了嗎?”
“哪兒的劍修是不窮的?”說起這個,淩蘇開始接話,他望著緊隨其後蜂擁著擠進空間通道裡的小隊伍,嗤的笑一聲,話音聽著帶著點熟稔的嘲笑:“你們劍修不都將劍看成心頭好,恨不得整個靈髓石劍鞘給配套帶著才好,一個還不行,至少要十個八個才能聊表心意。”
“彆的修士,丹藥,傀儡,哪怕是靈農,都是源源不斷進財,劍修呢,隻出不進還倒賠,不窮也說不過去啊。”
蘇韞玉開始明顯憋笑。
這若是從前,楚明姣一定要嚷起來將手中靈戒氣勢洶洶地倒扣在桌麵上,弄出一聲極清脆的響,而後昂著下巴,用一種不屑的語調道:“哪裡窮?說誰窮呢你,你有錢,你來和我比一比啊。”
必然會是種囂張跋扈到極致的美感。
然而現在,她不想和凡界的風流浪子逞口舌之能,特彆這人還是帝師的故友——這多少讓人投鼠忌器,不敢深交,也不能過分得罪。
除此之外,她陷入一種遲來的微怔酸脹情愫中。
來凡界的這些時間,楚明姣總會在彆人說起某句話,或突然看見哪樣東西時,想起一個與之全然不相關的人。
——江承函。
除了對蘇韞玉的嫉妒一直不曾消減,神靈其他方麵的情緒依然很淡,也隻有與她相處時常被逗笑,其他時候多是千篇一律的神情,溫和持重,包容耐心。
楚明姣甚至覺得,他生來是個天地為這世間萬物留下,賦予了極重責任,不該有任何私人情緒的完美胚子,隻是陰差陽錯,在她手裡轉了一圈,被描了厚重的,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一筆。
而即便如此,很多時候,她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
當時強開界壁,她正在氣頭上,又救人心切,滿腔質問,滿腔憤怒,心思全然不在兩人的愛恨糾葛上。
可這段時間,自從到了凡界,沒看到滿世界的緝拿令,沒感受到半點阻力,四十八仙門與祭司殿全無反應,她就知道。
——江承函又替她壓了下來。
她像是一盞膨脹到極致,即將要完全炸開,不管不顧和自己,和他較勁到死的鬆脂燈,燃燒到最熱烈的時候,找到了帝師這,得到確切的消息,楚南潯能活過來。那股勁就慢慢歇了,逐漸平和下來。
被枕邊人否定,利用,神靈會多想嗎?
會感到難過嗎?
楚明姣也不知道自己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做什麼,她明明在夜深人靜中驚醒無數次,抱著膝蓋無聲掉眼淚,告誡自己:如今的神主根本不再是昔日那個說“希望有朝一日,深潭破碎,界壁重開”的江承函,他滿口天下蒼生,實則一意孤行,背信棄義。
她也很清楚地警告過自己:江承函需要楚明姣,可神主不需要枕邊人。
他不仁不義在先,她難道還要顧忌他的感受,畏手畏腳的為了男女私情而不去救自己的親兄長嗎?
可是現在,楚明姣眼睛一闔,就能想起從前。
蘇韞玉說得沒錯,她從小是個驕縱無度,不知柴米貴的小孩,用靈髓石做劍鞘的奢侈舉動並不算什麼,她曾用靈泉洗劍,以紫玉石為鞍。
本命劍為主不錯,可獵奇心一上來,這世間可用金錢尋到的名劍,她通通眼饞,為此,私庫裡掛了整整兩排。心血來潮了就耍一耍,想不起來時就掛著吃灰。
連楚南潯都幾次三番忍不住說教,可到江承函這,他隻是縱容地,在她手上套上一個個屬於自己的靈戒。
她不愛拿神主殿的錢,但很樂意收他自己的私庫,每次這種時候,眼睛總是細細彎起來,笑得趴在他肩頭,末了,還一本正經地挖苦人:“神主殿下,您說實話,我是不是很難養?”
她擺明了隻想聽好話,江承函隻好伸手捏捏她的臉頰,道:“姣姣,人貴有自知之明。”
正主親自現身說法,給“楚明姣就是很難養”這件事敲了個章。
楚明姣也不生氣,她隻是很好奇,說話時擺出一種洗耳恭聽的探究感:“那你為什麼不約束著我一些,小時候,我哥再疼我,也不會這樣毫無節製給我花錢的。”
“這不一樣。”男人指骨修長勻稱,順著她精心編織的滿頭彩色辮子撫下去,骨節中似乎帶著林間凜雪的溫度:“你當時年幼,生在鐘鳴鼎食之家,錦衣玉食,不識人間苦楚,他作為兄長,理應適當管束你。”
若是全然不管,該被養得五穀不分,善惡不辨了。
“道侶呢?”楚明姣仰著頭看他,眼裡星星點點,好看得過分,“不該管嗎?我哥說老本都給我了,往後我就自謀生路去,叫我心裡有個數,撒嬌賣乖這一套,現在對著誰使最好用。”
“噢,他還叫我轉告句話給你。”她清清嗓子,繪聲繪色地描述:“現在不管,日後吃虧的就是自己,叫你好好掂量掂量,琢磨琢磨這句話。”
江承函動作微頓。
回想這段時間在外剛強不阿,寧折不彎的本命劍劍主近來纏著他的次數,神主大人霎時知道她這是受了哪位高人的點撥。
“道侶不管。”
麵對她時,神靈也全然沉溺在甜蜜的愛戀中:“楚一姑娘姝色無雙,劍道無雙,該擁有世間最好的東西。”
神靈不大能懂小姑娘的心思,不懂感情中有時就需要刻意的波折,使點欲情故縱的小把戲,更不懂凡人那種道侶吵過鬨過再床頭和過,感情才會在日複一日中沉澱的理念。
在他的觀念裡。
喜歡一個人,是一心一意,毫無保留。
他不是個對生活講究,奢靡無度的人,在遇見楚明姣之前,錢財,靈石,堆積如山的寶物,隻是靈戒中的無用一角。
直到與她在一起。
他真情實意覺得。
楚明姣哪能因為錢財而皺一下眉頭?
這邊,蘇韞玉連著和她說了幾句話,沒有得到答複,定睛一看,發現她柳葉一樣的眉擰著,眼神很空,一副神遊太虛的樣子,不由得開口:“誒?你發什麼愣呢?”
楚明姣驀的回神,看了看四周:“我們也走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