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那小無常學著牧魚的樣子,蹲在路邊,快樂地吸食著炸蘿卜丸子的香氣。
他本來想挨著牧魚蹲的,可師無疑那家夥就跟後腦勺生眼似的,不管他往哪邊走,那家夥總會精準地搶占落腳點。
沒奈何,隻好退而求其次,蹲在牧魚對麵。
牧魚看著路邊逐漸失去熱氣的蘿卜丸子,有那麼一丟丟怨念。
這原本是他特意多做了送給顧客嘗鮮的,結果卻被這混蛋搶走了。
其他幾個無常都是生麵孔,雖有些躍躍欲試,奈何師無疑在旁邊太具威懾力,隻好規規矩矩在旁邊圍著。
小無常砸吧著嘴兒,顯然一份蘿卜丸子下肚,很有點意猶未儘。
牧魚警惕地護住食盒,“沒了!”
小無常失望地哦了聲,又摸著下巴去看師無疑,“他是不是又變強了?”
牧魚心不在焉地嗯了聲,視線對上幾個可憐巴巴的無常,突然靈機一動,“今晚要不要去我店裡下館子啊?”
來啊,消費啊!
白嫖算什麼本事!
小無常一拍手,“好呀好呀!”
牧魚笑眯眯道:“我給你們多準備點好吃的。”
反正公款吃喝嘛。
小無常點頭如啄米,又美滋滋跟他分享,“對了,我轉正了!”
之前偶像都沒告訴他公職人員在外用餐可以報銷,簡直……太有魅力了!
嗚嗚,他好變態,我好愛!
“恭喜啊,”牧魚往旁邊看了下,沒發現謝必安,“七爺走了?”
說起來,自己能賺這份“公務鬼”外快,也算謝必安的功勞呢。
小無常努力伸長了脖子,試圖偷窺食盒裡到底藏了什麼寶貝,“嗯,七爺很忙的,能帶我幾天真是……”
他感動得哭了起來。
我真是太優秀了,以至於七爺竟不辭辛苦親自帶我!
牧魚:“……”
這家夥生前會不會也是個心理變態?
“我要去給人家送飯了!”牧魚趕緊站起來,“不跟你們瞎扯了。”
再不送去,滋味該不好了。
小無常抄著手笑眯眯跟他道彆的樣子,簡直像極了謝必安。
吸收陰氣後,師無疑的狀態極佳,雖然已是午時,但就這麼大大方方行走在陽光下時,竟也不怎麼覺得難受了。
除了不是活人,他現在越來越像活人了。
稍後牧魚按著床號送了飯,愕然發現訂餐的竟然就是昨天的怨種教練!
武啟明顯然也認出他來,顯得很激動。
“你那車自己改裝的?!”
牧魚:“……哈?”
武啟明著急,“就那無人駕駛的麵包車啊!你自己改的還是彆人做的,老貴了吧?”
他是個車迷,平時就喜歡玩改裝,可無人駕駛這領域是真沒涉及過。
能做到這一步的,一定是個業界大佬吧?
牧魚:“……”
神特麼無人駕駛!
師無疑低低地笑起來。
武啟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繼續抓著牧魚追問。
牧魚無奈。
駕駛員就在你麵前啊喂!
什麼無人駕駛……
哎,等等!
師無疑不是人哎,所以這麼說起來的話,昨晚那會兒他們也確實是無人駕駛哈?
牧魚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逗樂了。
“哎呀,就是這個味兒!”
裡麵老太太嘗了口炸茄盒,開心得不得了。
兒媳婦也跟著吃了口,點頭,“確實不一樣哈。”
乍一吃,好像也沒什麼不一樣:
都是五花肉和茄子,裡麵加了點蔥薑,可為什麼炸出來的滋味,就是比自家做的好呢?
見兒媳婦吃著也好,老太太就有點成功安利的得意。
她衝牧魚招招手,“小朋友,你這手藝可不比你師父差啦。”
牧魚不大耐誇,彆人一誇他就不好意思。
“還行吧……”
見老人的兒媳婦一個勁兒研究,他就主動講解起來,“五花肉最好手動剁餡兒,機器絞的口感會差一點。還有,肉儘量選肥一點的,因為茄子吸油,肥肉裡麵的油脂被茄子吸收後會更軟更有滋味。”
女人恍然,“可是,這樣會不會太油了點?”
本身就是油炸的。
牧魚笑著搖頭,“動物油脂和植物油脂的口感是不同的,這個無法取代。覺得油膩的話可以炸好後控油,然後再拿吸油紙吸兩遍就行了。”
而且因為炸茄盒油多,今天配的鹹湯和其他兩樣菜都極其清淡。
一整套搭配下來,熱量和油脂都在標準之內。
單純從外貌看來,老太太確實很符合癌症晚期病人的特征:
臉色蠟黃,骨瘦如柴。
她雖然饞,但癌細胞大量轉移,各處器官衰竭,其實已經沒什麼胃口了。
艱難地吃了兩口炸茄盒,喝了幾勺鹹湯,又挑了一點菜葉嘗鮮後,便停了筷子。
她吃不動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萬分滿足。
“真好啊!”
活著真好。
能趁活著吃到自己想吃的東西,真好。
她疼得滿頭大汗,仍笑著說。
她的精神頭極好,稍顯渾濁的老眼中,仍努力迸發出神采。
她,她的家人,都一點兒不像即將迎來死亡的樣子。
牧魚並未像看其他病人和家屬那樣看到陰氣。
多麼神奇!
在這絕症患者的病房裡,這家人簡直明亮得像太陽!
武啟明送牧魚和師無疑出去時,老太太甚至還樂觀地向他們擺手,“小朋友,再見!”
這倆孩子長得多俊呀。
牧魚突然有點難過。
出了病房,武啟明跟著吸了吸鼻子。
“你也看見了,我媽……她難得碰上這麼愛吃的飯菜,接下來這幾天的午飯,就都麻煩你了。”
這幾天老太太的精神頭格外好,大家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卻怕。
怕她是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
牧魚記得野道士曾經說過,人,尤其是老人,在去世前是有感覺的。
所以很多老人會在去世前突然精神起來,然後一反常態地安排各種事宜。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要死了。
死亡啊……
牧魚忽然問師無疑,“上戰場的時候,你怕嗎?”
師無疑坦然點頭,“怕。”
人都是血肉之軀,命隻有一條,更何況是他們那種裝備不精良的義軍,歸者不足百之一二。
牧魚又問:“那你也會怕死嗎?”
師無疑忽然笑了,抬手安撫性的捏了捏他的後頸。
細細的,能清晰地感受到指腹下的動脈一下下跳動。
是生者的力量。
他看著柔軟的黑發在指尖穿梭,映著薄薄一層光暈,低聲道:“怕,但我更怕一生碌碌無為,渾渾噩噩而死。”
若能死得其所,便可視死如歸。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牧魚歪頭看他,“你很了不起。”
任何一個可以直視死亡的人,都很了不起。
師無疑了不起,那位老太太也很了不起。
說完,牧魚用力做了次深呼吸,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但我可能沒有那麼勇敢,我想活得久一點。”
師無疑眼中迅速噙滿笑意。
“好,那就活得久一點。”
反正,我大約可以護你一生那麼久。
沿著原路往停車場走時,再次途經急診部,原本空蕩蕩的停車處停了好幾輛救護車。
現場亂哄哄的,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耳畔回蕩的是各種哭喊聲和哀嚎。
“快快快!”
“傷者呼吸驟停!”
“血壓驟降!”
牧魚呆呆地看著,就聽旁邊幾個人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