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最近那個特彆好的舞蹈家是你們小區的?”
又一天的巡邏結束,夏長清哈著冷氣走進飯館。
到了11月中下旬,下雪的日子就多起來。
今天天不亮時,空中就飄起大雪,柳絮似的雪片糾纏在一起,隨著凜冽的西北風飄飄蕩蕩,很有點氣概。
而這種時候,溫暖的小飯館就成了夜歸人們的第一站。
跑大貨車的,開出租的,苦逼的加班社畜……這些平時完全沒有任何交集的形形色色的人就被那空氣中的一縷香氣,引到了這裡。
“夏姐也知道啦?”牧魚給她遞了杯熱乎乎的薑撞奶,“巡邏辛苦啦!”
夏長清啜了口,愜意地吐了帶著奶香的熱氣,把手舉到火爐上空搓著。
大約是和長輩一起長大的關係,牧魚很喜歡那種富有年代感的舊物。
除了普通的供暖之外,每到冬天,他必然要擺一隻舊式火爐。
偶爾熟客來了,就熟門熟路地拿著鐵鉤子去爐膛裡拔拉兩下,有時便會從裡麵咕嚕嚕滾出噴香的烤地瓜、土豆、芋頭和板栗。
趁熱吐著熱氣拿起來拍打幾下,捏開,露出裡麵綿軟而細密的瓤。
醇厚而質樸的香味便裹著熱騰騰的水汽一起彌漫開來。
合著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的調侃,喝點小酒解解饞,又是一天。
“好香!”夏長清就見那爐子上方支了個鐵架子,上麵串著幾條肥大的魷魚,刷,“明火烤的就是好吃,給我留兩條!”
炭火的火苗掠過食材,會形成一種特殊的焦香和油脂層,那是其他烹飪方式都沒法比擬的。
師無疑不大高興地看了她一眼,“隻有一條。”
這是小魚專門給他準備的。
等會兒刷點醬料,香的很。
若非對方說話做事蠻合他的脾胃,那是一條也不肯讓的。
“啊呦,搶了你的好吃的,趕明兒我給你們弄點兒山楂,自家種的,比外頭買的強,做糖葫蘆、熬山楂罐頭都很好。”
夏長清失笑,又回答牧魚剛才的問題,“我倒是不大看那個,最近我兒子他們學校校慶,晚會上有幾個舞蹈專業的學生模仿了一個片段,都轉到家長群裡來了了。”
然後很自然的就有人扒出原版。
夏長清雖然不太懂古典舞,但美是共通的,她這個外行人看的也津津有味。
“聽說那個男演員是突然開竅的,”夏長清難得開玩笑,“要是我兒子學習也突然開竅就好了……”
眾人便都哄笑起來。
“真有那好事的話,也不用先急我家崽子了,給我開開竅多掙點錢!”
“叮”一聲脆響,牧魚又去裡麵的烤箱裡端出來一大盤子蜜汁肉脯。
眾食客十分垂涎。
野道士就哼哼道:“我的。”
記
牧魚往上麵刷了蜜汁,又塞回去烤第二遍,“這是我給他準備的乾糧,大家先彆搶啦。”
夏長清一愣,野道士要走?
店裡其他人也跟著挽留起來,“道長,這天寒地凍的,不如開了春再走啊!”
“是啊是啊,留下跟小魚一起過年嘛!”
“勞煩您幫我兒子選了黃道吉日做婚期,留下喝杯喜酒嘛。”
野道士搖頭晃腦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宜早不宜遲。”
牧魚顯然早就習慣了他的作風,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
夏長清忍不住多瞅了他幾眼。
那天回去之後,她查了“蕭鶴笙”這個人,發現對方的人生頗有點跌宕起伏的意思。
蕭鶴笙的父母經商,家境優渥,但是本人卻有嚴重的心理疾病。
他的父母帶著他看遍了中外的專家,可惜收效甚微。最終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在宗教上。
這家人在某道教名山腳下買了一套房子,蕭鶴笙本人開始了半出家的生活,跟著道長們一起念經打坐……
夏長清之所以了解的這麼清楚,是因為他意外發現了關於這家人的報道。
為了救兒子,蕭鶴笙的父母做了很多善事,部分媒體了解到後還專門做過跟蹤報道。
但後來,蕭鶴笙的症狀加劇,自殺了。
送到醫院搶救後,醫生宣告死亡。
然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即將被轉移到太平間的蕭鶴笙突然睜開了眼睛……
這段被數名醫生稱為“醫學奇跡”的經曆,隨後被許多媒體瘋狂轉載,民間也有人說是蕭家父母這麼多年來的善舉感動上天。
如果放在以前,夏長清看到這類報道也不過跟著唏噓一回,可在經曆了黃玉華事件後,由不得她不多想。
比如為什麼蕭鶴笙在父母去世後就一直在外遊蕩,再也沒有回過老家?
若說不孝,倒也不儘然。
他父母留下的遺產分文未動,全被用在了祖宅和墳塋維護上。
可若說孝順,又為什麼從不回去拜祭?
另外,他今年竟然快八十歲了!
不懂,真的不懂。
稍後菜上來,夏長清見牧魚不大高興的樣子,以為他不舍得野道士。
誰知牧魚卻搖頭,“我有點擔心趙時節……”
前段時間舞團裡的人把趙時節跟人鬥舞的片段發到了網上,瞬間火了。
在比對了他前不久的公演視頻後,一乾懂行的網民和評論家紛紛驚呼不科學。
“彆跟老子扯什麼大器晚成,搞舞蹈的不敢晚!身體都僵了硬了虛了,晚了就隻能入土了!”
“短短幾天就進步這麼大,這真是人類能做到的?”
“說句良心話,就那幾個動作,如今的首席阿星怕也做不出這個效果吧?”
“老兄,你有這個天分早表現出來不好嗎?何止於埋沒這麼多年啊!”
在這流量的時代,火就是一切。
短短幾天之內,趙時節的公眾賬號就漲粉數十萬,還接到了幾個綜藝邀約。
就連團長和其記他幾個負責人在親自檢驗了他現在的實力後,也決定在接下來的巡演中,正式開啟輪換卡司模式。
這樣的話,雖然首跳還是阿星,但接下來的主跳機會則由他們兩人均分。
但雁回反而憂心忡忡起來。
她覺得昔日親密無間的戀人在漸漸變得陌生。
雖然還是那張臉,雖然還是這具身體,但她卻感到一絲違和。
尤其在跳舞的時候,趙時節的風格和節奏真的變了好多。
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樣。
毋庸置疑,現在趙時節的表現堪稱完美,每次站在舞台上都像一顆閃閃發亮的鑽石,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但雁回就是怕。
她總覺得自己要失去他了。
注意到這一點的還有阿星。
他甚至私下找到雁回,憂心忡忡道:
“雖然我這麼說可能有點不合適,但最近時節的狀態有點不對,再這麼下去的話,他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的……”
雁回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我說過了……”
如今趙時節技巧方麵的進步顯然和他現有的身體素質拉開了距離,彆人或許不清楚,但朝夕相處的雁回卻知道,每晚趙時節身上都會多幾處新傷。
這種新傷出現在一個資深舞蹈演員身上根本就不合理,隻能證明他在做一些超出能力範圍的事情。
可偏偏他的表現又完美得無可挑剔。
雁回怎麼也想不通。
她也曾私下問過趙時節,勸他保護好身體。
“時節,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的身體受不了的。”
但趙時節勃然大怒,“怎麼,難道連你也不想看我變得更優秀嗎?”
雁回愕然。
“以前你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
趙時節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分了,忙過去抱住她,“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最近壓力太大了,我明白你在擔心我,可是雁回,我沒有退路……”
雁回放軟了聲音哀求,“你有,時節,你有啊!我們再過回原來平靜穩定的生活不好嗎?”
“雁回!”趙時節突然抬高了聲音,人也變得瘋狂而執拗,“你明白那種站在高處的感覺嗎?所有人都望著你,滿心滿眼全是你……”
他受夠了以前一成不變的日子。
與其一輩子平庸,我寧肯追逐短暫的輝煌!
牧魚最近又被一位車禍鬼找上門,說想請他給父母帶句話:
“我是個沒用的人,生前賺不到錢,還讓他們操心……存的錢都在存折上,我沒花,密碼是我的生日,留給他們養老吧。”
他是個大車司機,為了多賺點錢連著兩天沒合眼,結果因為疲勞駕駛,半路撞在護欄上。
所幸沒傷著彆人。
牧魚道:“下輩子注意點。”
雖然叫人難過,但他這種死法確實不可取。
“那是那是,死一次就夠了。”
那司機撓了撓頭,結果半拉腦袋咕嚕掉下來,忙蹲下去摸索著找。
他出事時腦袋直接就被後麵拉的鋼材切斷了,無痛秒死。
記牧魚:“……”
感動得頭掉嗎?
那鬼魂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投案上,結果又反了。
牧魚整個無語住,上前給他扭過來。
那鬼感激不儘。缺了半邊的腦袋上擠出一個血呼呼的扭曲的笑。
師無疑默默移開了眼睛。
牧魚沉默片刻,“笑得挺好的,下次彆笑了。”
死者:“……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