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牧魚習慣性看了眼趙時節和雁回家。
快淩晨兩點了,那裡還亮著燈。
窗簾上影影綽綽,透出一個人的影子,在跳舞。
舞姿很優美,很輕盈,像一隻振翅欲飛的仙鶴。
可現在是深夜,怎麼都透著點詭異。
師無疑:“去看看麼?”
牧魚遲疑,“不大好吧?”
雖說他現在是靈魂出竅的狀態,但偷窺彆人這種事……總覺得有點不道德。
幾秒鐘後,兩“人”就趴在了玻璃上。
原本師無疑想直接拉著他進去,但牧魚艱難地維持住了最後一點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線。
是趙時節在跳舞。
牧魚看了會兒,“跟之前咱們在劇院看的真的進步好大!”
是那種外行人也能分辨出來的斷層式進步。
師無疑看著趙時節,“他體內有另一個魂魄。”
與其說現在是趙時節在跳舞,倒不如說是他體內的另一個魂魄驅使著這副軀殼。
趙時節顯然還有意識,每當身體做出某些高難度動作時,他的麵部都會因為疼痛而微微抽搐。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停下。
他就像一團火,一朵即將怒放的花,肆意揮灑著屬於或不屬於他的美麗。
之前牧魚曾經有過猜測,想趙時節是不是被人奪舍。
可偶爾白天見著他,除了身上多點陰氣,好像跟以前也沒什麼區彆。
而且對方也沒做出過傷害彆人的事情,就沒往深處想。
突然趙時節的動作停了。
他踉蹌著扶住沙發,側著臉好像在聽什麼人說,然後低聲道:“誰?”
剛才身體裡的另一個人突然說好像有人在偷窺。
牧魚一驚,猶豫了下,還是主動現身:“抱歉,是我。”
軀殼就像容器,按照常理,每一個容器裡隻能容納一個靈魂。
可現在的趙時節體內,竟然有兩個?
而且看那個樣子,好像是他自願的……
趙時節瞪大了眼睛,警惕道:
“你們怎麼進來的?”
“這個後麵我會跟你解釋,現在要緊的是你的問題,”牧魚憂心忡忡道,“是你主動請魂上身的嗎?”
趙時節體內的魂魄突然開始掙紮,“他們很危險,趕緊讓他們離開!”
尤其是那個矮一點的,腰間的鏈子讓它有種本能的恐懼。
見趙時節沒說話,牧魚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再這麼下去,你的身體會崩潰的。”
常人如果長時間跟陰魂接觸的話,會折壽的!記
而且看他們配合的這麼好,說明那遊魂現在的掌控度很高,如果不加製止,後期極有可能反客為主,取趙時節本人而代之。
趙時節忽然爆發,“滾出我的家,不然我報警了!”
牧魚被嚇了一跳,“這點我很抱歉,但是……”
“滾!”趙時節臉都漲紅了,頭上青筋暴起,看上去非常可怕。
師無疑忽然上前抬手給了他一拳,“沒有人欠你的。”
說完,拉著牧魚就走。
既然是他自己做的決定,那麼也該讓他自己承受後果。
至於那遊魂……後期回收也就是了。
被驚醒的雁回慌忙跑出來時就見男友失魂落魄的蹲在地上,臉腫了半邊。
“時節?”
他不會開始自虐了吧?
而且剛才那聲音,他在跟誰說話?
趙時節狠狠捏著拳頭,“我沒事……”
雁回還想再說什麼,可看著他的表情,卻忽然覺得無話可說。
該說的不該說的,該做的不該做的,自己都已經試過了。
可對方卻像給自己築了一層殼子,將所有的真心都關在外麵。
而殼子裡麵,是地獄。
她有些累了。
十二月初,趙時節人生中的第一個藝術類綜藝播出。
他在鏡頭前酣暢淋漓地展示了一段舞蹈,轟動全國,乃至全世界。
十二月中旬,康城舞團新劇開演,由阿星和趙時節兩套卡司輪流上演,觀眾和各大媒體好評如潮。
曾經貶低和輕視過趙時節的人紛紛改口,誇他是數十年難遇的舞蹈奇才。
又有人說他是涅磐重生的鳳凰,脫胎換骨……
一時間,包括曾經令他仰視的首席阿星在內,所有同輩舞者都被趙時節踩在腳下,一時光芒萬丈,無人能及。
無數新晉粉絲從世界各地湧來,瘋狂的爭奪一張薄薄的門票,隻為一睹。
每個看過趙時節演出的人都會給出不同的評價,而其中一個詞出現頻率特彆高:
“瘋狂”
對,就是瘋狂。
現在的趙時節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舞者的魂,隻要他站上舞台,所有的人都為之瘋狂。
這是一段活著的傳奇。
他就是劇中的人,就是人間的鶴,就是撲火的飛蛾……
所有媒體和專業評論員都給出了最高評價。
其中也有寥寥數人表達了擔憂,說如今的趙時節優秀得可怕。
“他似乎沒有給自己留退路,一切都是那樣毫無保留……他就想一位賭上了所有籌碼的賭徒,踩在刀尖上,留下一串混著血肉的腳印,刻骨銘心。”
親眼看過他的舞蹈的人,這輩子都不會忘。
那是一種致命的奪人心魄的美。
在舞台之外的角落,趙時節的身體開始崩壞。
他的雙腳流血潰爛,身上滿是淤青,他開始咳血。
雁回偷偷哭記了好幾次,後來就流不出眼淚了。
她默默地幫對方拿藥,然後看著他一次又一次衝到洗手間吐出來。
趙時節好像又變回了原來的那個溫柔清爽的少年。
他無數次親吻雁回的臉,眼中滿是繾綣和不舍。
然後那厚重的感情又統統化作堅毅。
這是他自己選的路,無論如何也要走下去。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肯做一顆流星,追逐那刹那的光華,也不願做一株平平無奇的野草。
雁回想勸,可又說不出口。
她不知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
因為在舞台上的趙時節是那樣快樂,那樣沉醉,像回到了大海的水珠。
她忽然想起當初還在學校時對方偶然說起的話:
“雁回,我是如此熱愛舞蹈,熱愛舞台。如果可以,我多麼想永遠起舞,直至生命燃燒至最後一刻……”
一月底,名為《紅》的新舞劇第一次全國巡演到達尾聲。
最後一場演出由趙時節主跳。
台下坐滿了翹首以盼的觀眾,走道上擠滿了準備拍攝的媒體。
所有人都熱烈期盼著新星趙時節的絕美演出。
上台前,在一乾同事和工作人員們的起哄聲中,趙時節最後一次親吻雁回的嘴唇,如此虔誠。
愛人啊,祝福我吧,我將化為永恒。
所有人都在笑,隻有雁回淚流滿麵。
她覺得要永遠失去他了。
趙時節是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他和那位抱憾終生的前輩一起,奮力舞蹈。
他什麼都忘了。
媒體、觀眾、聚光燈……
鮮花、喝彩、掌聲……
他甚至感覺不到伴舞和伴奏,仿佛世界一片寧靜,而他可以在這永恒中起舞。
每一個動作、每一次表情都無可挑剔,所有人都跟著他又哭又笑,仿佛置身於那一段淒美又悲壯的故事。
掌聲如潮,穿透房頂,響徹穹窿。
所有的觀眾都流著淚叫好,無數花束堆滿舞台。
趙時節曾經那麼癡迷這些,可此時此刻卻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跳得很好。”
那位前輩讚歎道。
他的天賦或許稍稍遜色,但熱情和執著無人能及。
趙時節流著淚向觀眾道彆,“真的,太謝謝你們了。”
他能感覺到,最後一刻,那位前輩已經放開了對身體的控製。
他確實用自己的努力折服了觀眾。
這些鮮花和掌聲,都是為我而來。
趙時節最後一次看了眼愛人,笑著倒在了舞台上。
他們都死了。
他們終於遵照承諾,將人生中最燦爛的一刻留在舞台,再也不會有遺憾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