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這麼說。
徐沫下意識看牧魚。
牧魚做口型,“能聽清他說什麼嗎?”
巡警看了眼正掛營養針的老頭兒,皺眉,“牙都掉得差不多了,年紀又那麼大,這誰分得出來?好像就是什麼五爺啊點心的,他是個賣點心的?哦,還有狗……”
他和同事不是本地人,聽力起跑線跟牧魚他們著實差不離。
倒是醫院的醫生護士有不少蓉城人,可就連他們也聽不大真切。
這問了跟沒問一樣。
牧魚又看徐沫,“我們晚上準備再去戲園,你呢?”
徐沫本想跟著,可一想到那裡十有八/九真是個鬼窩,積攢起來的勇氣就都噗嗤一聲散了。
“我還是在外頭接應吧。”
這種人命關天的事,還是不要打腫臉充胖子了。
牧魚笑了,“也好。”
他還挺喜歡這種有自知之明的人。
牧魚和師無疑先找了家紙紮店,買了些香燭燒紙之類,又疊了一兜金元寶拎著,天擦黑之後,就進了戲園。
以子時為界,晝夜交替,在這之前,陽氣下沉漸弱,陰氣上升漸強,正是鬼魅邪祟出沒活動的時候。
幾乎是剛踏入戲園的瞬間,兩人就立刻覺察到不同:
跟昨天和今天淩晨相比,現在的戲園陰氣重了不知幾倍。
師無疑的手按在劍柄上,另一隻手微抬,虛虛護住牧魚。
一步,兩步,三步……
隨著兩人的深入,周圍的一切隨之變化:
原本落滿塵埃的木質地板突然水波似的蕩開,那漣漪迅速擴張,抵達大堂四角後立刻向上攀爬。
漣漪所到之處,光芒大盛!
這片空間仿佛時光倒流,光陰輪轉,黯淡的今日像被揭開的幕布一樣迅速褪去,露出裡麵昔日的光鮮。
牧魚和師無疑驚訝地看向四周。
昏暗的廢棄宅子中忽然亮起,好像有幾十個人同時燃燈。
明亮的燈光流水般潑灑開來,原本一片死寂的戲園裡頓時熱鬨無比,說笑聲、鼓點聲、叫賣聲、叫好聲……
他們看向四周,發現一切都仿佛變回民國時代。
無數打扮的光鮮亮麗的客人從門外走入,穿著長袍、西裝的男人,穿著短襖、旗袍的女郎,笑意盈盈,就這麼從他們身邊掠過。
牧魚甚至能聞到他們身上散發的幽幽香水味、空氣中彌漫著的茶香、酒氣,以及淡淡的脂粉氣。
此時此刻此地,儼然就是真正的民國戲園。
一切隻發生在一瞬間。
他們毫無準備地踏入一段瘋狂的夢境。
他下意識走了兩步,愕然發現來時的路已然消失不見。
“鬼打牆。”
師無疑低聲道。
這裡就像一隻神奇的魔法匣子,外麵看著死氣沉沉,可隻待時候一到,帷幕拉開,隱藏在深處的熱鬨便蹦了出來。
“兩位,聽戲嗎?”一個小夥子迎上來,笑道,“裡麵請。”
他穿著民國時候常見的棉布衣褲,外頭還罩著一件雙排扣無袖褂子,中間用汗巾紮好,瞧著乾淨又利落。
牧魚一愣。
這人知道自己死了嗎?
師無疑卻已經帶著他往裡走了。
“今天唱哪出?”
小夥計失笑,“兩位是外地來的吧?當然是咱們五爺的《牡丹亭》呀……要點什麼茶水點心?”
師無疑就從布兜裡掏出來一錠金元寶,“挑個僻靜位子,隨便上。”
牧魚:“……”
這不是他剛疊的紙元寶嘛!
嚴格來說,這片空間因為濃重的陰氣已經形成鬼蜮,在裡麵看到的聽到的甚至吃到的一切都是虛幻。
而為亡者準備的祭品,自然也會顯現出合該在陰間的麵貌。
那夥計的半張臉都被金光照亮了,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忙殷勤地接過,將兩人引到樓上雅間,又邀功似的說:“這屋子平時不開,都是留給兩位這樣的貴客的。”
牧魚一看,好家夥,這不巧了嗎?這包間正是昨晚他們待的那間。
那夥計幫忙上了一桌子酒菜點心,正要出去,卻聽那位矮一點的客人忽然問道:“今天焦先生來嗎?”
“焦先生?”夥計一愣,茫然道,“什麼焦先生?”
牧魚也愣了,“就是南邊來的焦先生啊。”
夥計撓頭,“沒聽過啊,您是不是記錯了?”
師無疑忽問:“二爺和三爺都在嗎?”
夥計點頭,“在呢,不過今兒沒有兩位爺的戲,還是說先生您認識我們幾位老板?要不小的去通報聲?”
師無疑擺擺手,“不必,你出去吧。”
等那夥計一走,牧魚就道:“不對啊,老王說了,花門出事那天,二爺三爺早就失蹤了,而且焦先生和他那個漢奸哥哥都在場的……”
師無疑從衣兜裡掏出自帶的保溫杯遞給他,“如果現在不是花門出事那天呢?”
牧魚一怔。
如果不是花門出事那天……
他剛要說話,卻聽外麵一聲鑼響,緊接著就是緊密如雨的鼓點。
戲開場了。
牧魚其實不大愛看戲,但因為早年師父好這個,他也被迫跟著看過幾場。
平心而論,都不如眼前這一出。
哪怕此番前來另有目的,牧魚也不自覺陷了進去。
台上一位大青衣身段窈窕、體態婀娜,唱調婉轉動人,更兼姿容昳麗,端的是個絕世美人。
若不是事先知道,任誰也看不出這是個男人扮的。
“真美啊,”牧魚讚不絕口,“你說是吧?”
他正要跟師無疑交流感想,誰知一扭頭,卻發現對麵空蕩蕩。
師無疑不見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