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辛挎著臉,去準備紙墨。
柳彥禎看向雲皎,雲皎不由緊繃了一瞬,身側的手握緊。
柳彥禎樂了,搖頭失笑,“丫頭,你跟我來。”
雲皎亦步亦趨跟上他,柳彥禎帶她上了閣樓,樓上乾燥,裡頭擺著一書格的書,每本都有用過的痕跡,有些書皮上墨水斑駁,雲皎認出,這些都是柳彥禎的手記。
“您聽見我們說話了?”雲皎小聲試探問。
“聽見了,臭小子嘴上也沒個把門的。”柳彥禎支開窗,散去屋裡的味,“你想看的都在這裡,早些年生的都在上麵,你看吧,我去下麵,你看不懂下去問我。”
雲皎萬萬沒想到柳大夫非但不計較,還給她看他的手記,驚喜萬分,“謝謝柳大夫!”
柳彥禎點點頭,沒多停留,下了閣樓。
雲皎站在書格前,掃過新新舊舊的手記,踩著書梯,拿最上麵的手記,她打算從頭開始看。
書皮上寫著年月,最早的一本是在十五年前的三月,雲皎便從那本開始看。
柳彥禎最開始的柳彥禎記得很少,字跡也有些潦草,雲皎看得吃力,但也能看懂。
前期的記載有效信息較少,前幾月除了七月多寫了幾句外,其餘幾乎都一樣。
柳彥禎的手記直到次年六月,上書的內容才多了起來,潦草的字跡也變得認真,寫的還是需要極穩心境才寫得好的瘦金體。
單看字跡,便能看出他心境曆經了極大變化。
雲皎終於看得順暢,不再吃力,每本手記的內容也逐漸多了起來。她沒看記錄病症用藥的部分,而是挑著看了近十五年瘴氣逐年逐月的變化。
雲皎歸納出來,潤筆記下。
期間柳彥禎上閣樓來了一次,見雲皎看得認真,便沒出聲打擾,轉身下了樓,卻見任辛趁他離開這麼會就偷懶,氣不打一處來。
他想換個徒弟。
不知不覺,太陽西斜,閣樓內暗了下來,雲皎這才從手記裡抬起頭,坐了半下午,雲皎站起來時,關節哢擦作響,她活動了下肩頸,聽見後麵院子裡任辛和柳彥禎收藥材的聲音,把看完的書放回書格,未看完的……她想了想,摞在桌角,記了筆記的紙張對折夾在其中,下樓幫忙收藥材。
藥材裝入布袋,歸類放入箱子,忙活完,太陽已經落山,天際飛紅霞。
雲皎和任辛一起走出藥鋪,任辛手裡提著六摞藥包,雲皎問:“你拿這麼多藥做什麼?”
任辛道:“給人送藥,春種大家都忙,沒個空閒,師父讓我去送,西街三戶,後街兩戶,山上還有一戶。”
他說的山上是吊腳樓,雲皎道:“我住山上,我幫你送一戶。”
任辛連聲道謝,把山上那戶的藥包遞給雲皎,“你向上爬五層石階,往右邊拐,最裡麵那戶就是。”
雲皎點頭,“好。”
兩人方向相反,雲皎提上藥包,各自離開。
雲皎數著爬了五層石階,走到任辛說的那戶人家屋外石壩,門窗緊閉,看不出有沒有人,雲皎喊:“有人嗎?送藥來了!”
“這!姑娘你等會!”石階下一個婦人應了聲,雲皎回身看去,她挎著籃子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他扛著兩把鋤頭。
婦人加快步伐上來,走急了忍不住直咳,上來第一件事不是接藥,而是開門。
男人落後幾步走上來,“姑娘把藥給我吧,隔兩日空閒了再去找柳大夫結藥錢。”
雲皎把藥遞給他,聽身後傳來一身怪叫,尋聲望了過去,婦人打開的屋門大敞,雲皎看見屋裡有個小孩躲桌子底下不出來,小孩瘦骨嶙峋,臉臟兮兮的,看不出男女。婦人伸手溫聲哄他出來,他卻怪叫著躲避,婦人的手離他近了,他還會打她手,啪的一聲,聽著便疼。
婦人卻不生氣,依舊哄他出來。
“小西以前不這樣,可心疼我和他娘了。”男人歎了口氣,雲皎看向他,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傷感又懷念。
“前年小西染上疫鬁,人是逃出命來了,醒來……”他沉默了好一會,再說話聲音嘶啞,“見誰都怕,我和他娘也怕。”
男人扭開頭抹了把臉,而後同她道:“天快黑了,你快些回去。”
雲皎點點頭,轉身離開,走下石壩時她回頭看了眼,男人放下鋤頭進屋,靠桌角坐下,和婦人一起把小西哄了出來。
雲皎鼻尖酸酸的,心口似被巨石壓住,沉甸甸的。
天快黑了,雲皎邁大步子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隱約看見他們住處石壩上站著一道身影,天色暗了,看不清是誰。
天黑儘,燈火從各家各戶門窗中透出,雲皎借著微弱的燈光往山上走,他們住處在最上方,再往上走有一段路沒燈火。現在才月初,月亮也暗淡無光,雲皎慢慢摸索向上走。
上邊石階拐角處,隱約有火光照出來,雲皎立在原地看去,不過幾息,高大的人打著燈籠顯出身形。
雲皎驚喜喚道:“蕭大哥!”
蕭朔提著燈籠,“嗯,是我。”
火光驅散黑暗,看清腳下的路,雲皎跟在他身後,“蕭大哥,飯好了沒?”
蕭朔:“好了。”
雲皎:“吃什麼?”
“稀飯,涼菜,”蕭朔頓了下,“涼菜不好吃。”
雲皎第一次聽他對吃的發出表示難吃的聲音,頓時驚了,“什麼涼菜?”
蕭朔道:“林姨去挖的野菜,說是……草根?一股腥味。”
草根,腥味,蕭朔都說難吃的東西,雲皎敬而遠之,不過……雲皎問:“你怎麼知道什麼味道,你偷吃了?”
“沒有,林姨拌好讓我嘗味道。”蕭朔說著,那股味似乎又漫上了舌尖,頓覺不適。
可憐見的,雲皎感慨。
蕭朔轉移注意力,詢問雲皎下午去藥鋪做了什麼,雲皎一一說了,才說到給山下那戶送藥就到家了。
林妙娘陪小可在院子裡玩,見他倆出現,林妙娘笑道:“可算回來了,就等你開飯了,快進屋。”
雲皎走進堂屋,桌上擺著三碗稀粥,中間是兩碗涼菜,一碗叫不出名字,一碗卻是雲皎知道的。
折耳根!
這個菜吃得慣的人極喜愛,吃不慣的人極厭惡,雲皎就屬於前者。
相繼落座,雲皎看著空出的位置問:“楚笙呢?”吃飯她竟然沒出現,雲皎感到驚奇,太不可思議了。
林妙娘道:“她關屋裡不知在搗鼓什麼,喊她吃飯也不應,她的飯我留下了,咱們先吃。”
林妙娘不知道,但雲皎知道,楚笙是做到最關鍵的地方了,她往緊閉的房門看了眼,拿起筷子吃飯。
她搛了兩根折耳根,很新鮮,就是調料味道淡了些,沒壓住折耳根的味,雲皎想,她算是明白蕭朔為什麼會說難吃了。
雲皎道:“林姨,我去打調料。”
林妙娘吃著草根味也覺得怪,雲皎要再打一份調料,她也不覺得冒犯,她嘗過雲皎之前拌的,很好吃!
雲皎很快打了調料回來,她端著一個小碗,調料都在小碗裡,倒入折耳根裡,拌了拌,再嘗,折耳根的味被壓了些下去,入口味道好了不少。
雲皎鼓動蕭朔,“蕭大哥,你嘗一根。”
蕭朔遲疑了一瞬,本著相信雲皎的念頭,搛一根嘗了嘗,雖然調料味道很好,他還是不喜歡,吃不習慣。
“……好吃。”蕭朔道。
雲皎哪聽不出來他的勉強,蕭朔應該是屬於吃不慣厭惡的後者。
林妙娘吃了,隻覺和她拌的是一個天一個地,她道:“皎皎,你調料怎麼打的,教教姨行嗎?”
來到這後,就沒人叫她皎皎了,咋一聽見,雲皎愣了一瞬,眼睫顫了幾下,她才道了聲行。
蕭朔沒錯過她一閃而過的低落情緒,搛菜的手微頓,搛了一夾折耳根放入雲皎碗裡,“快吃飯。”
雲皎看著稀飯裡多出的折耳根,稀飯湯多米少,折耳根沉底,調料懸在米湯上。
雲皎:“……?!”
蕭朔搞什麼?雲皎抬頭,蕭朔正在搛另一個涼菜就稀飯,恍若給她夾菜的人不是他一般。
就很氣。
蕭朔對上雲皎氣衝衝的視線,心裡十分不解,看到她碗裡稀飯,蕭朔陷入沉默。
林妙娘打圓場,“皎皎,我給你再盛一碗?”
“林姨,彆,我就吃這碗。”雲皎道,糧食不能浪費。
雲皎喝了兩碗稀飯,肚子飽了,氣量也大了,蕭朔乾的破事也被她丟在了腦後。
林妙娘收了碗去洗,雲皎帶著小可在屋外石壩上玩,她湊近楚笙的屋子聽了聽,裡頭隻聽見銼刀搓搓搓的聲音。
雲皎聽不得這聲音,身上雞皮疙瘩跟著聲音一層一層的冒出來,連忙退遠點,直到聽不見為止。
三棟屋子的石壩連在一起,雲皎牽著小可從這頭走到那頭,走到她屋外石壩時,雲皎看著石壩邊晾著衣裳,心道自己換下的臟衣還沒洗呢。
她牽著小可走近,傻眼了。
那好像……似乎……是她的衣裳……
誰把她衣裳洗了?!
她去找林妙娘問問,雲皎驀地轉身,就見蕭朔正看著她,燈火下神色奇怪。
雲皎如遭雷殛,不會是他吧?!
作者有話要說:二合一
蕭朔:打著燈籠找到的媳婦(^_^)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蘋果樹和西瓜10瓶;橘喵~5瓶;豆、宴宴安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啾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