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兩方士兵皆退去,蕭朔帶兵返回營中,戰了一夜,他神色並不好看。
程期聽令蕭澤,蕭朔現在不止覺得程期腦袋被狗啃了,還覺得蕭澤沒腦子。
蕭澤對他的忌憚已經到了這地步?即使有敵夷虎視眈眈,拚著敵夷破關入境的風險,也要將他除去?
無論他怎麼想,蕭澤派人攻打青夷城的既定事實不能改變,他隻能想方法應對,同時也提防敵夷入侵。
與攘夷對戰,因著兩方都未儘力,傷亡並不重,但傷者仍需即使處理。
營地留下的兩個軍醫都死了,能進行救治的隻雲皎一人,她才受了傷,蕭朔不忍心她勞累,沒讓人叫她,著人去前線,帶五個軍醫回來。
程期一擊不中,為完成蕭澤的命令,後期不知有多少仗要打,得多叫些軍醫回來以防萬一。
即便有玉珂陪著,雲皎夜裡也未睡好,一來是擔憂蕭朔,二來是白日的驚嚇,她一直將睡未睡,天方亮,聽著帳外的動靜,她便坐了起來。
玉珂警醒,她一動便也醒了,“夫人,天色還早,不再睡會兒?”
“睡不著,他們回來了吧,我去看看。”雲皎說著,掀開被子下床,洗漱時又抹了一層藥膏,待收拾妥當,與玉珂一道出營帳。
戰後傷兵不少,營中留下的軍醫少,她得去幫忙。
她抵達傷兵營,環視一圈,沒見著幫士兵處理傷口的大夫,隨口問了聲:“章大夫邱大夫呢,還沒找到?”
玉珂道:“找到了,都沒了。”
雲皎頓住,轉頭望向玉珂,“是昨日擄我的賊人所為?”
玉珂道:“邱大夫是賊人同夥。”章大夫是連帶著丟了性命,但後麵這句她沒說。
她不說雲皎也明白,雲皎沉默了好一陣,邱大夫是同夥,是罪有應得,而章大夫,是無端遭受連累。
雲皎去取了藥材,清熱解毒的藥材分了幾大罐,有煎服的,也有熏洗的,她加好水,幫兩個傷勢輕微的士兵處理好了傷,讓他們守著煎藥。
包紮清理外傷,雲皎早已做慣,很快便處理了好幾人的傷口。
待蕭朔收到消息前來,雲皎已經幫二十多人包紮完了。
蕭朔有心想說,玉珂卻湊上前來,低聲道雲皎知曉章大夫邱大夫已經死了的消息,邱大夫不提,但章大夫去世,雲皎心中定然不好受。
看著雲皎專心替傷兵處理傷口,蕭朔沒有上前,囑咐道:“你盯著夫人,讓她多休息,不要累著。”
玉珂應下,將軍就是不說,她也會做。
許多事需要蕭朔處理拿主意,蕭朔沒有久留,很快便轉身離開。
玉珂守著雲皎,偶爾也能幫幫忙,外傷處理她不行,但接骨她行,有誰關節錯位了,她一捏便回位。也算是幫上了忙。
玉珂數著雲皎治療的傷者,三十個一完,玉珂就端著溫茶水遞上,周到不已。
雲皎休息一刻,便又繼續,這次沒持續太久,蕭朔命人去前線帶的軍醫回來了。
回來了五人,再加上雲皎,一共六人,很快便將傷兵處理完。
那廂,蕭朔回到議事的營帳中,開始琢磨糧草和兵器的問題。
兵器方麵,刀、槍等能搶能重複使用,可箭矢卻不行,箭一旦離弦射出,尾羽就爛了,再用便沒了準頭。不過隻要應對得當,弓箭的弱勢也可彌補。
蕭朔最擔心的是糧草問題,之前他身份未暴露,有穩定的糧草供應,一月供應三次,十天一次,現在他身份暴露,這些必定就斷了。
七天前才供了一批糧草,按舊能再堅持三天,再加上前段時間糧草的結餘,能堅持六至八天。前幾日同富州通信,蕭翊道糧草已經運出,走暗道送來,怎麼也得還要十天半月,蕭朔歎氣。
——
攘夷城,將軍府
“沈大人也看到了,不是本將不願,是士兵不配合。”程期不緊不慢道,他下首坐著沈西泉,“同是邊關將士,戍守青夷,防範敵夷來犯,他們不願自己人打自己人。”
沈西泉茗了兩口茶,“哦?那程將軍的意思呢?”
程期道:“內耗不可取,隻要最後結果一樣,不妨換個法子。”
沈西泉笑了笑,他生得周正俊朗,但笑意不達眼底,皮笑肉不笑,倒顯出了幾分怪異來,“程將軍先前的法子下官聽說了,不僅沒成功,怕是連埋伏了那麼久的暗樁全都暴露了吧?”
程期握緊拳頭,平靜道:“時間緊,計劃不周。”他頓了下,眸光望著沈西泉,“早就聽聞沈大人足智多謀,如今有您相助,如虎添翼,什麼事兒辦不成啊?”
“當不得,程將軍謬讚。”沈西泉道,“聖上如何下令,咱們怎麼辦事即可,不然啊……那可是抗旨不遵。”
程期神色一黯,“沈大人說得是。”他理也講了,弊端也點出來了,沈西泉擺明了軟硬不吃,定要以聖旨行事。他表麵上是聖上派來的督軍,但實際站在哪一方,他一清二楚。
他是閹人沈明遠的人。
他不是替聖上督軍,而是替沈明遠督軍。
程期咬牙,可偏偏動不得他。
沈西泉緩緩站起來,“程將軍,下官告退。”
程期道:“沈大人慢走。”
沈西泉離開,程期的臉色立馬變了,陰沉至極,第一次對他所忠的君產生不滿,不滿蕭澤所下命令。
蕭朔擔憂糧草兵器,程期亦能想到,他不想有太多傷亡,但又不得不按旨行事,程期推演後,展開了拖字決。
青夷城、攘夷城糧草供應是在同一天,七天前才供應了一次,剩下三天的糧草,程期不覺得他們能堅持太久。
為了加快糧草消耗,程期不時派兵攻打試探,雖未真刀真槍打上幾場,但卻極其消耗將士體力心力。
與此同時,夷榮也聞風而動,幾次發起進攻,攻勢迅猛,不見成效不撒手。
長立長白等人隻能死命守住,好在他們與敵夷交手太多,早以習慣了對方的路數,即使攻得再猛烈,也能抵擋得住。
前線的消息不斷傳給蕭朔,蕭朔看著最新傳來的消息,眉頭微蹙,忽然將前線彙報戰事情況的文書都翻了出來。
日期、時辰一一對比,蕭朔眼底閃過寒光,心中浮現殺意。
敵夷每一次進攻的時間,恰好與攘夷進攻青夷的時間節點相同,一次兩次可能是巧合,每次都一樣,隻能說明一件事。
攘夷城中有內鬼。
蕭朔將文書拍在書案上,發出砰的一聲,真是好算計,前後線都在交戰,不論哪一條線被刺開口子,都無暇顧及加以支援。若一定要支援,露出了破綻,那可巧,恰好一網打儘。
這是程期知道嗎?
蕭朔沉思,恰好攘夷城中密探傳回消息,蕭朔看著密信上沈西泉的名字,隻覺豁然開朗。
程期他知道京中派來的督軍在背著他做什麼嗎?他和夷榮進攻的時間點一樣,他就沒有懷疑嗎?
下次交戰,他可親自問上一問。
然預想中的下一次交戰,久久未來。
蕭朔再清楚不過,程期知道他們糧草不足,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拖時間。
營帳外,火頭軍和看管糧倉的將領求見,蕭朔讓他們進來,兩個人兩張嘴硬是說出了七嘴八舌的氣勢。
“將軍,糧倉就要見底了,最多今天晚上一頓,後麵糧就要空了。”
“今天中午的稀飯,勺子撈起來都見不著幾粒米。”
“吃不飽怎麼打仗……”
蕭朔亦知曉其中難處,“糧草已在送來途中,再堅持兩日。”
城中地主鄉紳的糧倉基本被掏空,蕭朔道:“我再派人去城中買。”擠擠總會有的。
蕭朔挑了一名長袖善舞的將領李常言,讓他用那三寸不爛之舌,為營中將士掙點口糧來,蕭朔給了極大的權利,隻要能談下來,他做主便是,若是探到誰家有糧食,但談不下來的,回來告訴他,他親自去談。
李常言:“定不負將軍重托。”
李常言去了,城中地主鄉紳他門清,又從縣衙要了他們田契查看,將誰家有幾畝地都算得一清二楚,順便還算了算產量,對比前一輪在地主鄉紳家中買到的糧食,列出個一二三來,徑直去了餘量最大的那一家。
憑著他三寸不爛之舌,第一家在他出價和許諾的好處雙重攻勢下,答應了賣他糧食。因著是在酒桌上談下,那地主被灌得七葷八素,拍板留下府上人的口糧,其餘全賣了。
如此耗時一天,談下三家,也夠營中將士吃兩天飽飯,雖不是頓頓乾飯,但粥也能插筷不倒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