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條路回去有些距離,雨並沒有停下來的趨勢,耳邊儘是雨聲,嘩啦啦地砸在頭頂,淹沒了四周其他的動靜。
薑止時不時轉頭打量溫錦柔安靜的側臉,從剛才到現在過去十幾分鐘,她始終未開口說一句話。仿佛徐詣真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薑止再轉頭看過去之時,正好對上溫錦柔溫婉的眼眸,他略一怔,淡淡輕笑:“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是我來得不及時,讓你破壞了好心情。”
“薑先生在忙工作,沒什麼對不起我的。”
薑止眉宇間的歉意倒是更濃了,他邀請她來山莊,是想讓她開心,沒想到徐詣也在。
雖然他如今的地位不能和兩年前相比,但東山再起後勢頭很猛,薑止沒有理由令他離開,這樣一來卻打擾到了溫錦柔。
薑止伸手握住她手腕,溫錦柔垂眸看去,將他手推開:“薑先生自重。”
他淡笑:“你隻讓徐詣碰?”
溫錦柔麵色不改,冷靜依舊,“不知道薑先生為什麼這麼認為。”
“觀察後發覺的。”
“那隻能說明你的觀察力不好。”
“溫小姐還記得我說過要追求你嗎?”
溫錦柔淡淡看了看自己手腕,指尖擦過被他碰到的肌膚:“這就是你的追求方式?”
“抱歉,是我冒昧了。”
眼看著快到山莊的落腳點,薑止刻意將腳步放慢一些,溫裕笙和薑梨在身後一段距離,沒有過來打擾他們倆,回去之後有些話總歸不方便說,也許借著紛雜的雨聲,能掩蓋他混亂的心緒。
“溫小姐,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眼神看向她。
溫錦柔:“嗯,你說。”
她眼神清淩乾淨,凝視著人時似乎會給人一種,對方被她記掛在心上的錯覺。
薑止平常習慣於情緒內斂,此刻也生出幾分緊張,笑容溫和:“我想追求你,是真心實意,沒有想要聯姻的意思。”
“但我發覺,溫小姐似乎對我的靠近很不喜歡,是因為心裡還有徐詣嗎?”
溫錦柔眼中浮起笑意:“多想了,我對徐詣沒有喜歡。”
沒有喜歡?
薑止心中訝異,徘徊在心內的疑惑終究還是問了出來:“那你為什麼跟他在一起那麼久?薑梨說過,你很喜歡他。”
“哦?”溫錦柔輕笑,漂亮的眼睛形如月牙,溫軟可人不改分毫,慢條斯理說:“女人最喜歡撒謊了,薑先生不知道嗎?”
薑止啞然失笑。
卻突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落寞感湧上心頭,“既然你會撒謊,那為什麼不騙騙我?”
說出這句話,薑止自己先是一怔。
他和徐詣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徐詣放縱不羈,玩世不恭,做事隨心所欲,他卻向來內斂,說話做事很注意分寸,這樣衝動還是頭一次。
短暫的愣神之後,薑止並不後悔,有的人錯過一次是遺憾,錯過第二次便是錯誤。
“溫小姐,我也可以的。”都是商人,習慣了精明,少有如此坦誠相待的時候,溫錦柔身處這個圈子,又怎麼會不明白薑止的確用了真心,可正因為對方用了心思,她才不能隨意對待。
她雖然騙徐詣一場,但也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薑止沒有對不起她,她不會利用他的好感,故作親密去刺激徐詣,這對薑止太不公平,也辜負薑梨一腔赤誠將她當做好朋友。
不喜歡便是不喜歡,這是保持距離的原因,至於徐詣……另當彆論。
溫錦柔眼看著他的傘愈發向自己傾斜過來,肩膀已經淋濕,握住傘柄將傘推過去一些:“我們相處並不久,要談喜歡實在還不夠,雖然要不要追求我是薑先生自己的權利,但我還是要說,我無法回應薑先生的感情,你不覺得,我們做朋友更合適?”
溫裕笙和薑梨漸漸走近過來,目睹薑止和溫錦柔正站在傘下談話,雨聲太大,根本聽不清倆人在說什麼。
溫裕笙下意識便要過去,薑梨拉住他:“你乾嘛?”
溫裕笙擰著眉拂開薑梨的手,冷淡淡道:“棒打鴛鴦。”
“沒病吧你,徐詣和錦柔被你棒打了,我哥和錦柔在一塊兒你也有意見,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讓你妹妹出嫁?”
這話倒是沒錯。
溫錦柔雖然不是溫裕笙親妹妹,卻也是他從小保護長大,用心疼愛的姑娘,他同父母都希望她能在家多呆幾年,卻總有不長眼的上門提親,哪怕優秀如薑止,溫裕笙還是覺得誰也配不上溫錦柔。
溫裕笙睨了薑梨一眼:“你們薑家怎麼教你規矩的?”
薑梨才不怕他:“我哪裡沒規矩了?我們薑家有我大哥這個講規矩的就夠了,我要是跟他一樣斯文,這家裡還有點人氣嗎?”
薑梨說話放炮仗似的劈裡啪啦,和溫錦柔完全兩種風格,跟她大哥薑止更是天差地比。
溫裕笙笑了笑,“你說得也對,你大哥是挺穩重。”
薑梨立即自豪:“是吧!”
“有沒有感覺我大哥和錦柔更配?”
溫裕笙若有所思的看向雨慕裡談話的男女,男人溫文爾雅,姑娘秀美溫軟,共同撐著一把傘站在樹下,畫麵說不出的和諧。
溫裕笙漫不經心道,“我妹妹長得好看,跟誰都配。”
薑梨哼了聲,倒也沒有反駁。
另一邊,正交談的倆人。
薑止因為溫錦柔這句“朋友”勾了勾唇。
如果沒有兩年前的遺憾,也沒有現在的緣分,或許他和她的關係還算不上朋友,可既然她重新出現,他必定要爭一爭,更何況現在的她心裡沒有徐詣,說不定哪一天,他便可以住進她心裡。
“我更想和你做戀人,做夫妻。”
溫錦柔刻意忽略薑止嗓音裡的親近和低啞,眼神移開:“還是先回去吧。”
薑止記起她方才說餓,點頭:“回去邊吃邊聊,為你準備了這裡的特產。”
“有勞。”
薑止溫笑:“不用跟我這麼客氣,如果可以,我可以叫你名字嗎?”
“隨你。”
薑止笑著輕聲低喚:“玉落。”
溫錦柔有太多的名字,寧螢,溫玉落,溫錦柔,還有徐詣最常喚的初初,可她最喜歡的,還是母親喚的螢螢,終究不會也不可能再聽到了。
“走吧。”仍舊是她最常見的冷靜,並沒有因為他的示好有什麼變化。
薑止有些許失落,雖然不願承認,但是徐詣終究是唯一一個能牽動她情緒的人,哪怕是討厭。
沒有徐詣在身邊的溫錦柔是完美的,神態和做事都格外有分寸,仿佛就是富家小姐最好的模板,卻少了些鮮活,薑止很好奇,她到底經曆過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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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過一場雨,徐詣也發了一場高燒。
他身體一向好,這次大抵是真的被殤到了。
最近兩個月他在杳城購置了一棟彆墅,隻他一人住,卻份外豪華。
徐詣考慮得也很簡單,溫錦柔現在杳城,以後和他在一起後多半也會住在一起,他不願讓她受委屈,給她的一向都要是最好的,縱然現在來說,這些都是奢望。
紀庸常常笑他,偶爾會來彆墅串門,平常都是徐詣一個人,房子大,滿是孤寂。
他睡得渾身滾燙,起床從冰箱裡拿酒,天氣轉涼,還發著燒,再喝酒無異於會加重病情。
吞下幾口烈酒,腹部的灼燒感愈發濃鬱,身體的熱度也越來越高。
夜已深,屋內沒有開燈。
徐詣坐進沙發裡,疲倦的閉上眼。
他又想起了從前。
那時他應酬晚歸,溫錦柔坐在陽台等他,遠遠看到他被人扶下車,因為著急,忘了穿鞋便跑下去接他。
徐詣笑著伸手捏捏她臉,嗓音裡酒味兒還重,沒管在場的助理,摟著她便吻了吻。
她害羞低著頭,小心攙扶他。
徐詣問她:“怎麼總是這麼不懂照顧自己?”
姑娘輕聲回:“著急你。”
從回憶裡抽身而出,徐詣坐在沙發裡笑出聲,是自嘲的笑。
笑得眼眶通紅,嗓音逐漸有些發哽,立即仰頭喝酒,喝太急,嗆得一陣咳嗽,不知與誰生氣,他忽然用力地將酒瓶砸在地上。
一室酒氣。
現在還會有誰著急他?
那個唯一會關心他的人也被他弄丟了。
溫錦柔還在薑止的山莊,他知道。
或許他們現在正濃情蜜意,或許正如她所說,她正在將給過他的加倍給彆的男人。
徐詣冷眼盯著地上的碎玻璃。
不可能。
他可以什麼也不要,什麼也沒有,但是溫錦柔,絕對誰也不讓。
徐詣站起身,因為發燒的緣故,腦子裡一陣眩暈,腳下有些虛,他拿上衣服出門。
正好紀庸過來,開門看到徐詣不太正常的臉色,疑惑的蹙眉:“你怎麼了?”
徐詣身體越來越不舒服,伸手揉鼻梁,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聲音暗啞:“送我去薑止的度假山莊,我喝了點酒,不能開車。”
紀庸笑了聲:“你不是昨天剛回來?現在又去乾嘛?”
“去不去?”徐詣放下手,因為發燒和喝酒,眼裡紅血絲多,看著有點瘮人。
仿佛自從重逢溫錦柔之後,他就一直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紀庸都快想不起來他從前是多麼的不可一世了,但現在被他這冷冰冰的眼神看著,還真有點兒害怕。
“去還不行,陪你他媽的折騰。”
好兄弟一場,不就是追妻嘛,奉陪到底了。
倆人去車庫開車,紀庸一直覺得徐詣有點不對勁,精神狀態差到極點,坐上車,他問:“你到底怎麼了?”
“沒事,開車。”徐詣懶倦地閉上眼,不忘催促:“開快點。”
紀庸罵了聲,真覺得今天不該過來看他,真瘋了似的,為個不愛自己的女人折磨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一點不像從前的徐詣。
倆人不算從小認識,卻彼此聽過彼此的大名,能成朋友還是因為年少時不打不相識。
在紀庸印象中,徐詣一直以來都有些高高在上,如上位者凝視一切平凡的東西。
自然,他也有這個資格,他家世顯赫,聰明絕頂,不管做什麼都能做得很好,英俊還多金。
像他們這樣的人,從來不缺奉承和阿諛,也不缺投懷送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