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都傳遍了這兩件事。
第一,皇上要帶著皇後及後宮嬪妃還有阿哥子侄們去圓明園住。第二,皇後的千秋生辰就在園子裡辦。
但沒人知道什麼時候啟程,眼瞧著皇後的千秋一日一日的近了,雖沒皇上特意的囑咐,但內務府還是根據往年的規程,在一板一眼的預備著。
年姒玉往鐘粹宮去請安時就瞧見了,內務府的人流水似的往鐘粹宮去,都是為著籌備皇後生辰的事情。
皇後如今獨掌宮權,不管是在園子裡辦宴還是在宮裡辦宴,這些事情,她都還是要過目的。
前段時日瞧著皇後神色都是淡淡的,這會兒鐘粹宮熱鬨起來,她整個人也跟活過來了似的,特彆的神采奕奕,哪怕是自己籌備自己的生辰,眉梢眼角也都是笑意。
這樣滿麵春風的皇後,年姒玉是頭一回見到。
要說鐘粹宮的人,那也是特意在六宮嬪妃跟前現眼的。好不容易逮著了這麼個幾回,鐘粹宮上下都覺得揚眉吐氣的很。
眼瞅著皇後的千秋沒幾日了,想著大約啟程也就在跟前了,皇上必然會來鐘粹宮接皇後的,而後嬪妃們隨行,再一同出宮去園子。
那陣勢必然是大得很。
田嬤嬤心裡憋著一口氣,就讓人將收拾好的箱籠都放在鐘粹宮顯眼的地方,要來請安的嬪妃們一眼就能看見,縱然皇後如今無寵,但中宮皇後就是中宮皇後,在這樣的事情上,誰也越不過皇後去。
尤其是要叫寶嬪瞧一瞧。哪怕是盛寵六宮的人,還不是要在皇後手底下討生活麼?
皇後就是皇後,就是要壓著寶嬪一頭的。
劉氏那邊沒有進展,沒能成功得到皇上的寵幸,皇後先前還有些著急,聽說要去園子住後,就不著急了。
園子裡大得很,皇上不愛在後宮逛,還能不愛在園子裡逛麼?
她的生辰,她自己是沒想到還能在園子裡去辦的。既這樣,烏拉那拉氏就在想,她在皇上那兒,還是有些體統和份量的。
烏拉那拉氏的心就活泛了起來。
先前的武氏是莽撞了些,但劉氏是她精挑細選的,那性子也是很柔順的。聽說皇上去永壽宮的時候,還瞧了劉氏一眼,雖說被寶嬪截走了,但證明皇上心裡還是對劉氏動心的。
劉氏說的也對,要是寶嬪不去,憑她的模樣,皇上能不動她麼?
有個尹氏在前頭就是例子,劉氏遲早是能得了聖寵的。
這一回去園子裡,就能有好多的機會。
皇後還是有些矜持在身上的,想著皇上在養心殿傳話,隻這兩樣就夠了,她自己琢磨著,等皇上忙完了,到了日子,皇上就會來接她的。
隻瞧著皇上讓她在園子裡辦千秋,皇上心裡就還是願意維護體統規矩的,那皇後就更要自矜,她是存了心要寶嬪瞧瞧,皇後的體麵,不是一個區區嬪位能隨意踩下去的。
皇後這裡一得意,她就要全盤掌握,趁著闔宮嬪妃來請安的時候,皇後的派頭拿的足足的。
皇後在上首坐著,說:“本宮這裡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這幾日,各宮動靜都不小,本宮知道,你們都盼著跟本宮隨皇上去園子裡住。既是這樣,那你們更要謹守本分,莫要到處亂走亂闖。如今園子裡擴建了,比從前大了不少,這次去的人又多,莫要給皇上闖禍。”
皇後訓話,嬪妃們就得應著。
年姒玉瞧皇後這樣,心中隻覺好笑。
胤禛又不曾和皇後交代什麼,不過是養心殿傳到後宮的幾句話,這位還真就拿起來當做令箭了,這就作威作福上了。
皇後瞧見嬪妃們應著,心裡很滿意,要是這些個人能一直這樣乖巧,那該多好啊。
趁著
這個時候,皇後繼續立威:“本宮和齊妃熹妃還有裕嬪懋嬪,從前都跟著皇上去住過圓明園的。擴建後,那地方有些也未變。想來咱們的住處,還和從前一樣。武陵春色與映水蘭香,這是齊妃熹妃的住處。本宮還住碧桐書院。裕嬪和懋嬪就還是老地方。”
“至於寶嬪,你是頭一回去園子,本宮想著上下天光極好,又離著萬方安和挺近的,皇上想必也喜歡你住在那兒。那個地方也大得很,寶嬪就住在那兒吧。”
這是當著闔宮嬪妃安排住處,皇後早就想好了,這會兒一條一條的說出來,旁人都應了,到了年姒玉這兒,她實在沒忍住,笑了。
皇後就不愛看年姒玉笑。
這寶嬪一笑,準沒好事兒。她一笑,就是憋著壞的。
皇後又想,也不對,這寶嬪,是時時刻刻都憋著壞的。
齊妃現如今是支棱起來了,她的兩個阿哥跟著十四爺辦差聽說是極好的,在外頭行走,奴才們二爺三爺的喊著,那是皇子阿哥裡頭一份的體麵尊貴。
齊妃自覺比旁人都強些,如今在皇後麵前也是挺直了腰板的。
她倒不是要和皇後聯手,她這心裡頭也不樂意皇後想要烏拉那拉家和四阿哥聯姻的事,但比起皇後,她更不喜歡年姒玉。
這會兒也拿捏起派頭來,教訓年姒玉:“皇後娘娘安排入園後的住處,寶嬪笑什麼呢?莫非是覺得皇後娘娘安排的不妥當,還是不喜那上下天光呢?”
其實上下天光是極好的地方。齊妃都想自己住過去。那地方其實沒有那麼大,但勝在離皇上近些。就是那地方潮濕得很,蚊蟲有點多,皇後把這兒給寶嬪,還是暗搓搓的壓製寶嬪了。
年姒玉笑吟吟的,漂亮的小臉蛋上,都是盛寵滋養的紅潤和清淩淩的豔光。
“前些日子,皇上到嬪妾的翊坤宮去了,與嬪妾說,這眼瞧著天氣越來越熱了,就要到園子裡去住著,”年姒玉道,“皇上早為娘娘們安排好了住處。還叫嬪妾挑一處住著,嬪妾挑了牡丹亭雲。”
“嬪妾瞧著那圖紙上,皇上為皇後娘娘勾的是四宜書屋。齊妃娘娘是煙月清真。熹妃娘娘是遠秀山房。裕嬪姐姐和懋嬪姐姐的地方,皇上也點了,是映水蘭香與武陵春色。皇上說,其餘嬪妃的住處,就有勞皇後娘娘費心了。”
年姒玉笑得特彆甜,“嬪妾還以為皇後娘娘知道呢,原來娘娘還不知道麼?”
裝小白花誰不會呢?這也是年姒玉拿手的。瞧她笑得多無辜啊。
可她這無辜,一下子就將齊妃給氣著了。
皇後臉色一僵,還未說什麼,齊妃先道:“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呢?養心殿從未傳出這樣的話,你莫不就是信口胡說的?這樣的事,你信口雌黃,也不怕落得個假傳聖旨的罪名嗎?”
齊妃是有些氣急敗壞了。
那煙月清真是不錯,是後來新建的地方。可那地界離皇上的萬方安和也太遠了些。莫說是她的地界,聽聽寶嬪說的這幾個地方,哪一處不是離皇上遠遠的呢?
那四宜書屋是最大的地方,可離皇上那樣遠,可比從前的碧桐書院遠多了。
皇上既看重皇後,怎會安排這樣的地方給皇後呢?
再有,裕嬪和懋嬪,憑什麼就能住在映水蘭香和武陵春色?這狐媚子莫不是仗著皇上寵愛在這裡唬人吧?
年姒玉瞧著齊妃話音落下,一眾嬪妃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那熹妃和劉氏的目光中隱隱都是些興奮,是巴不得見她出醜的。
熹妃這會兒更是顧不得什麼了,同著齊妃一道落井下石:“齊妃說的是。這樣的事情,前頭又不是沒有成例在,寶嬪怎麼好信口亂說呢?皇後娘娘和嬪妃們住在何處,那是皇上定的。寶嬪年紀小,又是第一次入園,還是該好好
的安分守己些。聽皇後娘娘的教導便是了。”
年姒玉笑容漸深,她從從容容的坐在那兒,心裡覺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眾人。
她先看皇後:“娘娘知道要去圓明園住著,是養心殿傳出來的話,又非皇上親口傳旨要娘娘安排住處,娘娘怎知皇上不會私下安排呢?”
又看齊妃:“齊妃娘娘多久沒見過皇上了?是三個月還是四個月?上一次娘娘見皇上,還是在三阿哥挨打的時候吧?嬪妾怕是這宮裡見皇上最多的人了,娘娘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嬪妾是信口雌黃假傳聖旨的話呢?難不成皇上來翊坤宮,娘娘就躲在嬪妾的床腳底下,聽見皇上與嬪妾說的每一句話了?”
再看熹妃:“熹妃娘娘也說了,嬪妃們住在何處,那是皇上定的。娘娘又不得寵,在皇上跟前也沒怎麼伺候過,嬪妾想著,皇上長久的不見娘娘,怕是娘娘長什麼模樣,皇上都不記得了吧。娘娘是怎麼有勇氣置疑嬪妾的話呢?嬪妾看,該安分守己的人,是娘娘才對。”
年姒玉一通話,叫殿中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
翊坤宮的寶嬪這段時日,都是窩在宮中不怎麼出來。便是出來了,那也是笑吟吟的模樣,輕易不怎麼說話的。
她人生的漂亮,見人總是三分笑,日子長久下來,眾人倒是忘了她這個霸道的性子。
如今聽她絲毫不留情麵的說皇後齊妃熹妃的這些話,一下子就叫人想起來,當初寶嬪剛進宮時,在撫仙閣當著眾人在皇上跟前告狀的事了。
這位寶嬪娘娘性子潑辣得很,那是惹不得的!
眾人又不由得想起那會兒宮裡的腥風血雨,這宮裡換了泰半的奴才,那可都是皇上為著寶嬪娘娘出頭的。
眾人都是呆呆的,不敢說話。連皇後齊妃熹妃都被懟了,她們既無地位也無盛寵,誰敢開口呢?
一時殿中倒沉寂下來了。
劉氏進宮後,聽見了不少寶嬪的傳言,她自己也著意打聽了許多,皇後那兒,對寶嬪很是不滿,所以田嬤嬤在她這兒也是語焉不詳,但既然將寶嬪視作對手,劉氏自然是要把寶嬪這個對手弄的清楚的。
可聽見那些話是一回事,真正看見寶嬪這樣不懼皇後齊妃熹妃威儀,又是另一回事。
劉氏還是覺得很震撼的。
那可是獨掌宮權的皇後娘娘啊。有兩個成年皇子傍身的齊妃。養著得先帝爺寵愛的四阿哥的熹妃娘娘。
寶嬪一個嬪位,說揭人短就揭短了。在劉氏看來,這都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偏偏寶嬪說擠兌就擠兌了。
她從來知道有聖寵是好事。可得皇上寵愛竟是這樣的有恃無恐。
劉氏羨慕極了。這回她去了園子裡,一定要好好的表現,她也要得寵。
她也要嘗一嘗人上人的滋味。
她是後來的又能怎麼樣呢?隻要得了皇上的寵愛,何愁將來不能壓過齊妃熹妃一頭呢?當今這位皇上,那可是位長情的。
若真是入了皇上的眼,她的將來,未必不能通天。再生下個小阿哥,不就能和裕嬪比肩了麼?說不準她的小阿哥得了皇上的喜愛,將來前程更好呢?
劉氏知道,這會兒她不能做出頭的人。因此也跟著眾位貴人答應常在一樣,悶聲坐在那裡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