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秋館。
周太後扶著春嬤嬤的手在前院裡散步, 頭卻頻頻轉往大門處張望。她心慌意亂地問春嬤嬤:“皇兒怎還未來?”
春嬤嬤一早上已被問了無數回“皇兒來了沒”、“皇兒可來了”,從一開始的好生勸解到現在的無奈附和——“娘娘彆急, 想是快到了。”
從接了承恩公府托人秘密傳遞進來的信後, 周太後就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朝堂的事情她從不過問,承恩公府求救的信又寫得含糊其辭, 她一個從前依附丈夫、現在倚靠兒子的婦道人家,可不就嚇著了。
春嬤嬤安慰無用,周太後在堂屋坐不住, 便到院子裡來等,不是春嬤嬤拉住, 她都想直接到觀月樓去了。
好不容易聽見門口傳來通報的聲音, 周太後急切地看過去, 就見兒子正緩步進來。
盛臨煊不疾不徐地走到周太後麵前給親娘問了安,站直的身姿挺拔如鬆,神色舒朗晴明,與焦躁的周太後形成鮮明的對比。
周太後看著眼前一派悠閒的兒子,心情有些複雜。遲疑了下才問道:“哀家讓人去找你, 你外祖父的事情, 你是知道的吧?”
“母後想知道什麼,隻要您問,兒臣必定據實相告。隻是兒臣怕您聽了傷心, 才不願讓承恩公府的那些醃臢事入您的耳。”
聽他連外祖父三個字也不願叫,周太後的心已涼了一半。
周太後依稀記得,兒子小時候與他的外家關係還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他還隻是個小皇子,還常常往承恩公府跑。那裡有寵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也有疼他的舅舅們,每回去了回來,他都能給她講多少承恩公府有趣的事情。
後來......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生分了呢?她一時想不起來,隻知道當她發覺的時候,孩子都已經大了,已不是她說什麼就聽的年紀了。
周太後忽然覺得心灰意冷。自先帝去後,她時常有夾在兒子與娘家中間難做的感覺,偏偏自己腦子不聰明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便隻能儘量撮合兒子與侄女,想著帝後感情好了,自然也能多寬宥外家。
可是這一切都是徒勞,遷宮那日禁足皇後收繳鳳印的聖旨其實早已把現實擺在了她麵前。隻是她還心存妄想不願意麵對而已。
周太後生來就是一株菟絲花,盛臨煊很了解自己母後的性子,他的顧忌不過是不想讓她太傷心,而非擔心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果然如他所想,不過三言兩語,周太後已放棄了左右兒子的決定。
她歎了口氣,哀切道:“罷了,哀家不求承恩公府如何光耀顯赫,隻求皇兒一件事,你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你能讓他們安享晚年嗎?哀家隻願娘家人都能好好地活著,這個請求,你能答應哀家麼?”
盛臨煊垂著眼睛轉著拇指上的扳指,沉默了半晌。他抬眼對上周太後帶著懇求與期盼的眼神,才應了下來:“如母後所願,朕會放他們回原籍。”
周太後聽聞,提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周家本就是因她才起勢的,她幼時家中既非高官,亦非大富,然而日子照常過得和美。在她這樣單純又沒有野心的人看來,發回原籍去做個富貴鄉紳,也並無不好。
先帝臨終前放心不下嬌妻弱子,他既察覺到承恩公府的野心,又不得不倚仗他們扶持盛臨煊度過初登帝位人心不穩的時期,因此特意囑咐過盛臨煊。而對於周太後的性格先帝摸得比誰都透,早傳授了兒子應對之法。
盛臨煊從長秋館出來,便徑直去了議事廳。前日回來太累沒來得及,昨日又因沈珺悅顧不上,今日是拖不得了,幾位大臣這十來天攢了好些事等著他商議定奪。
觀月樓內,近午時分,玉環將還在補眠的沈珺悅叫起。
給她梳發的時候發現她耳後有一處紅痕,沒有多想便指著那處問沈珺悅道:“主子這裡可是被蚊蟲叮咬了?癢不癢,痛不痛,奴婢去拿些藥膏子給您抹上吧?”
沈珺悅剛起還不是很清醒,聞言無所謂道:“倒是沒什麼感覺,抹便抹吧。”
於是玉環去拿了藥膏,撩起她背後的青絲放到前麵,用指尖沾了些膏子給她抹。藥膏塗上去,皮膚一陣清涼,沈珺悅眨了眨眼睛,被刺激得清醒了一些。
“呀,還不止一處,這下麵藏著好多紅印!”誰知玉環掀開她的衣領抹一抹,又發現了好幾處紅痕。
沈珺悅忽然想到什麼,身子驀地一僵,忙叫住她:“反正也不疼不癢的,彆管了。”
“這怎麼行,主子肉嫩皮薄,這要留印子了可怎麼好?”
“哎呀......那不是......”沈珺悅不好意思直說,隻好扭身搶過她手上的藥膏盒子蓋上,顧左右而言他:“這藥膏子抹了反倒不舒服起來,沒事沒事,不用抹了。”
“這......好吧,”玉環擦擦手,忽然看著沈珺悅的臉又奇道:“主子您臉怎麼這麼紅,可是熱著了?”說著轉頭看向房中放著的冰鑒,見裡麵的冰化得差不多,便笑道:“怨不得您熱,這冰都化了,奴婢去找小李公公加些冰來。”
眼看著玉環出了房間找李保去,沈珺悅撫著胸口長呼一口氣,心想差點招架不住這丫頭。她雙手貼上臉頰,果然燙手得很。
午膳沈珺悅一個人用的,成徽帝果然忙得回不來。
正想著先回摘星居去,李保卻進來稟報,說要帶人去摘星居將她的東西都移過來,問她在那邊有什麼特彆喜愛的擺設,也好一並挪過來。
“搬過來?”沈珺悅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驚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