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發現寧安對招駙馬的事情冷淡了許多,往日熱衷的擂台考驗也停了,對他提起的人選也敷衍應付。然而不論他是直言相問,還是旁敲側擊,寧安都隻以笑言回他:“本公主的真命天子還未出現。”
其實,寧安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等,但是皇兄看中的人她沒有一個看得上眼,彆的青年才俊也總覺得他們不如......不如誰呢?
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有一道端坐於馬上的身影浮現在眼前,那麵容隨著時間已經逐漸模糊了,隻有他身上的銀色甲胄,依然如故。
如此兩年,到寧安二十歲時,邊關的戰事已無懸念,京中的寧安照舊形單影隻,先帝不需為戰事煩惱,卻反倒為她的婚事愁白了頭發。
直到那日,寧安在先帝的書房意外看見一道預擬的聖旨。
她抓起那麵旨意,衝動地詢問於先帝:“鎮國公病逝了?!”
先帝驚訝地看著自己的皇妹,她雙眼泛紅,情緒激越,他不懷疑妹妹對鎮國公的尊崇,但是這樣悲切,卻不太尋常。
他探究地看著寧安,將兩年前鎮國公世子遞來的密報告訴她。原來鎮國公在戰事初起時便已病逝,但鎮國公去世之前為不使軍心動搖,曾留下遺言,要求子孫在他去後封鎖消息,暫不發喪。
徐家人遵從老國公的意願,將此事報請皇帝,皇帝應允。徐家軍浴血奮戰,使戰局穩定,大軍一步步朝西厥推進。
如今眼看著很快便能得勝,先帝閒時便也開始著手草擬對老國公、對徐家人的恩封聖旨。
寧安知道這個消息後,沉默了許久。先帝實在猜不透她如此異常的原因,索性問她,她卻忽然開口,說要嫁給徐義杉。
直到現在,寧安才後知後覺,原來所有人,都不如當初隻有一麵之緣的那個人。
她想明白了,然而她這一言卻驚倒了先帝。要知道,尚公主這件事,實屬見仁見智。不管是從子侄的仕途考慮,還是從家族其他人的身份地位考慮,有人願意,自也有不願意的。
徐家不同於一般勳爵人家,可以隨意賜婚,鎮國公府一門,功在社稷,先帝自詡為明君,自不願強求功臣。
所以他沒有立時答應寧安。
第三年,寧安二十一了。這一年,徐家軍大敗敵軍於草原深處,鎮國公世子親手斬下西厥王的首級,戰事以大盛全勝告終。
同時,鎮國公病逝的消息在封鎖了兩年多後,也終於傳遍朝堂。皇帝親下恩旨,追封老鎮國公護國大將軍號,配享太廟。
一代戰神隕落,三軍縞素,舉國同哀。大軍回京,徐義杉隨同其餘徐家人扶鎮國公靈柩回京。
這三年間,寧安無數次回想起他們當初的那一麵,即便徐義杉的麵容在她的記憶中已經模糊,但他那雙眼神清正的眼睛,卻一直那麼清晰。
寧安立在茶樓的窗邊,昔日繁華喧囂的城門路,此刻安靜肅穆,隻餘開道甲士的腳步聲與黑甲劍鞘相擊之聲。
全城的百姓夾道相迎,靜待老鎮國公回家。
寧安看著由遠及近的靈車,徐義杉與其他徐家男子護持在兩邊,遠遠地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那股深沉的悲痛從徐家每一個人身上擴散,直衝雲霄。
道旁的百姓隱有啜泣,寧安看著看著,身邊的侍女默默地遞給她一麵帕子,她愣了愣,感覺到臉上的涼意,伸手一摸臉,才發覺自己已流了一臉的淚。
又是一年的初冬,氣候沒有那年那麼冷,然而鎮國公府的悲傷卻比冬日最冰冷的霜雪更凍人。
在靈堂之上,寧安與徐義杉終於有了第二次相見。
她進去時並未見到徐義杉,待她在老國公爺的靈堂上完香,去後院問候過老國公夫人出來之後,才在前院遇見他。
寧安停住腳步,鎮國公府引路的婢女不明所以地看著她,輕聲喚道:“長公主?”
她卻置若罔聞,眼中隻有剛剛從影壁後轉過來的那個人。
徐義杉抬頭,也看見了寧安。
兩人隔著一段步道,身邊都有其他的人,可是兩人眼中卻隻有對方。
徐義杉率先回神,他跟身邊的人說了句什麼,便一個人朝寧安走來,他停在她麵前,對送寧安出來的婢女道:“我送長公主出去,你自去忙吧。”
待其他人都走後,他才對她拱手行禮。
待他站直身子,寧安輕輕地說了一句話:“我不喜歡你對我行禮。你以後都不要對我行禮。”
徐義杉眉峰蹙起,很快又鬆開了,他道:“您是君,我為臣,禮不可廢。”
三年前,寧安打聽到鎮國公世子夫人正在為幼子議親,後來因鎮國公病篤,他本應鎮國公世子所召回邊關接應祖父,誰知戰事突發,徐義杉便留在了邊關。
後來,寧安便再未打聽過那些事情。
她眼中水光閃動,問他:“你可定親了?”
徐義杉又皺起了眉,回道:“祖父停靈,長公主怎會作此問?”
“所以,有,還是沒有?”寧安卻不罷休。
他看著她,帶著一點無奈,一點妥協,道:“沒有。”
寧安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語氣驕橫地問他:“那你可還記得,本公主的名字?”
徐義杉沒有說話,她便一直盯著他,目光寸步不讓。
他動了動唇,“盛世謠”三個字便沉沉地出了口。
寧安忽然微微一笑,啟唇道:“我等了你三年。”她的聲音輕得像煙霧,仿佛一個不留神便要被風吹散,讓人再聽不清。
徐義杉呆愣在當場,心中狂潮洶湧,麵上卻越發冷峻,他目光深沉如海,專注地看著她。
寧安眼中已有淚水打轉,一點點迷濛了她明亮的雙眸。
徐義杉看著這樣的她,忽然道:“臣從不敢妄想,但臣,鬥膽請求公主,再等我一年!”
他的眼中倒映著自己的身影,除了自己,還有藏不住的情意。
寧安原本有滿腔說不清的委屈,此時全都消散無蹤了,冬日的陽光把她的心都曬暖了。
翻過一年,回京後被拔擢為禁軍統領,繼任鎮國公的嫡幼子徐義杉,求娶已年屆二十二的寧安大長公主。
作為鎮國公府嫡係唯一留在京城的子弟,徐義杉這一年來的一舉一動都頗受矚目。
京中不知有多少名門貴婦將徐義杉視為乘龍快婿,又有不知道多少閨閣女子肖想嫁給徐義杉。
因此消息一出,滿京嘩然。那些人怎麼也想不明白,以鎮國公府的權勢地位,他們府上的嫡子,怎麼還會願意尚公主?
這對日漸式微的人家或許是恩典,但對鎮國公府絕非什麼好選擇。更何況求娶的對象還是因遲遲不嫁,名聲漸差的寧安長公主。誰都想不到,也想不通。
然而這一切對徐義杉、寧安長公主沒有半分影響,先帝麵對主動求娶的徐義杉,不知道有多高興,立時便下了賜婚的旨意。
三個月後,寧安長公主十裡紅妝、風光大嫁。為了表示對鎮國公府的敬重,婚禮與宴席都在鎮國公府舉辦,一對新人在鎮國公府拜堂成親,結為夫妻。再一個月後,寧安才偕同駙馬搬入寧安長公主府。
然而不到一年,盛臨昭逼宮事敗,寧安與徐義杉夫妻決裂。
“這便是姑母與徐統領的故事了。”盛臨煊輕輕摩挲著沈珺悅的後頸。
她動了動脖子,更深地偎進他懷裡,感歎道:“臣妾還曾羨慕公主年少的時光,如今聽來,公主十八歲前也許隨心恣意,但是十八歲後,不管是與徐統領之間的感情,還是因憫王而來的那些事,她其實過得一點都不輕鬆。”
沈珺悅覺得,寧安是一個極其倔強的女子,這樣的性子,好時堅定不移,壞時則傷人傷己。
盛臨煊抱著她,“姑母與徐統領的感情本就得來不易,如今徐統領過十年尚不放棄,朕自然希望他們能重歸於好。”
“但願姑母以後再不為往事所縛吧。”盛臨煊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憫王之事,姑母對他有愧,可他對姑母同樣也有愧,如今,隻望她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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