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1 / 2)

十五歲的俊逸少年站在皇極殿廣場前,目送承載著帝後的禦攆出了正陽門,過玉帶河,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裡。

他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妄動。

站在少年身後的李保便小聲勸道:“太子殿下,回吧~”

這位芝蘭玉樹的秀逸少年,便是成徽帝的嫡長子盛景曜,六歲便被封為皇太子的國之儲君。

他滿十歲之後,成徽帝逢大朝會必將他帶在身邊,十二歲後,便賦予他參政的權利,他亦不負眾望,年紀輕輕便已辦了許多利國利民之事,故而朝廷內外對這位皇太子的風評極佳。

太子深得成徽帝信任,地位堅若磐石。這一年,成徽帝攜皇後與公主、皇子巡視湖廣,命皇太子留京監國。

外人隻看得見這些,殊不知少年心中卻很是委屈——妹妹跟弟弟都隨父皇母後出宮去了,自己卻隻能留下,他也很想去啊!!!

麵無表情地回到東宮,盛景曜便一頭紮進書房。

從書架深處挖出自己的“寶盒”,回到桌案之後坐下,他從打開的盒子裡拿出一個荷包,將藏在荷包裡的一麵繡帕取出。

這是一麵繡著貓兒戲蝶的帕子,小小的一方,顯見是孩童所用。盛景曜的這個寶盒中放的都是些老物件,這條帕子,他也收藏了七八年有之。

他拈著帕子出神:不知道父皇母後此行是否順利,不知道那位二小姐好不好......想到母後,又有些愧悔。

三月禦駕南下,過江南再到湖廣,最終一站為兩廣總督府,帝後一路走走停停,七月方至。

盛臨煊帶著妻兒直接便住進了榮淩雲在湖廣的府邸。

是日,沈珺悅與郭慧在榮府花園品茶敘話。兩人聊著家常,說著說著話題便轉到了兒女身上。

沈珺悅感歎著:“那一年,瑜兒還在咱們腳下丁點兒大,怎想得如今都要當娘了~”

“是啊,她爹到現在還念叨著,說若非親家是我兄弟,他是斷不肯將瑜兒嫁那麼遠去的,前兒得了女兒的喜訊,他又一夜睡不好,不知道想什麼呢!”郭慧想起丈夫當時的反應,不免吐槽兩句。

沈珺悅笑起來:“榮大人也是心疼女兒。”

瑜兒便是小草兒,榮淩雲與郭慧的長女,大名榮瑜。兩年前嫁給了郭慧的侄兒,前段時間娘家與女兒具有信來,報稱女兒有喜了,算算時日,再過兩三月便要生了。

說完了榮瑜,不免又提到了其他的兒女。這些年,榮淩雲夫妻倆除小草兒之外,陸陸續續又生下了一女二男,分彆是今年十四歲的次女榮琬,以及十二歲的榮珞與八歲的榮琤兩個小子。

“眼看著如今琬兒也大了,有上門探問的,她爹便說這回說什麼都不能讓女兒離家太遠,得慢慢看著來。”郭慧搖頭笑道。

沈珺悅卻聽了進去,隻麵上仍不動聲色,隨她笑道:“不過兩年多未見,琬兒出落得愈發水靈了,不怪榮大人舍不得,好女百家求,琬兒這樣的品貌,也不怕多留兩年。”

“要論品貌,誰及得上公主,公主如今也有十三了吧?”

“是,”說到自己的女兒,沈珺悅卻隻想扶額:“被寵得不像樣了,整個兒是隻皮猴兒,她要有琬兒一半的乖巧,我與她父皇便不用這麼愁了。”

“娘~!”說曹操、曹操到,沈珺悅才說到絮兒,便見她挽著榮琬的手,一對嬌花一般的小姐妹笑著從月洞門那邊過來。

撇去明媚嬌麗的絮兒不提,那與她站在一起的女孩兒靜靜地走來,便如一朵行走的空穀幽蘭,氣質清雅,微微一笑,又如水般柔美。

榮瑜長相肖母,榮琬長得卻像父親,原本榮淩雲的長相便偏陰柔些,如今她一個女孩兒倒將這副樣貌繼承得恰到好處,這樣的相貌配上她的行事,十分出彩。

沈珺悅很喜歡琬兒,不止是她喜歡,絮兒也喜歡這個小姐姐。

“娘,你看,琬姐姐送給我的這個荷包太好看了,是她親手做的,這味道還特彆好聞~”絮兒一走近,便扒著沈珺悅坐下,又將一個荷包從袖中取出,對著沈珺悅獻寶。

沈珺悅接過那荷包細看,見那上麵不論是花樣配色還是針線功夫都是頂好的,便也點頭誇讚道:“琬兒實在能乾。”

榮琬向沈珺悅與郭慧行了禮,被郭慧招呼到身邊坐下,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娘娘與公主謬讚了。”

“琬兒姐姐太謙虛了,”絮兒將那荷包拿回來收起,撇嘴歎道:“你這個真的很好,我做的他們連我繡的是什麼都認不出來,唉~”

沈珺悅一指輕戳她額頭,好氣又好笑道:“還好意思說?”

絮兒卻是個皮厚的,還反駁道:“我便是沒有這個天賦,學的時候我也很認真的!可針線都不聽我使喚,我能怎麼辦?!”

一句話說得眾人笑起來,沈珺悅一邊搖頭一邊道:“你呀你——”

郭慧便在旁道:“公主天真爛漫,實在可愛。”又道“且女紅之事公主會不會也沒甚關係,做不好便算了,也不是什麼必要的。”

絮兒便立刻瞪大一雙眼睛,對沈珺悅道:“娘你聽聽,榮夫人都這麼說,您就彆讓我再拿針線了!”

這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的樣子惹得沈珺悅手癢癢,忍不住又戳了她兩下。

怕沈珺悅真對絮兒生氣,郭慧忙轉移話題,問絮兒道:“你們兩個過來了,團兒跟琤兒呢?”

絮兒轉過臉來道:“兩個小家夥在玩蹴鞠呢,就在園子前麵那個院子踢,方才我跟琬姐姐過去看了,玩得正起勁,叫他們也不應!”

說著又氣憤地向沈珺悅告弟弟的黑狀:“娘,團兒越來越不像話了,見到我都不叫姐姐了!”

團兒今年才五歲,原本絮兒出生後,盛臨煊歡喜於兒女雙全的同時,也真的不欲沈珺悅再生了。

誰想他謹慎了幾年,一朝忘情,不小心又在沈珺悅體內播下了種子,就那一次結果還真懷上了,甜蜜的煩惱再次來襲,於是便有了團兒。

團兒的性子結合了父母兩人,聰慧知事,原本很得他姐姐絮兒的寵愛。隻是絮兒喜歡把弟弟當娃娃打扮,團兒卻不願意從她,故而漸漸地姐弟兩個便常有口角之爭。

絮兒有時候哄不好弟弟,不耐煩起來便直接動手,憑借年齡優勢,總是在與弟弟的身體對抗中取得壓倒性的勝利;而團兒雖被姐姐壓製,卻口舌了得,往往語出驚人,且大多時候還能將他姐姐氣得跳腳。

兩個小的時常鬨騰起來,沈珺悅早已習慣,如今聽了絮兒的告狀,也隻是斜睨了她一眼,輕飄飄道:“想讓弟弟喊你這個姐姐,你像個姐姐的樣子了嗎?”

絮兒當然不認為自己不是個好姐姐,於是便不依地挨著沈珺悅打滾撒嬌:“娘~~~”

“好了好了,”拗不過女兒的軟功夫,沈珺悅隻好道:“回頭娘說他便是,隻是你也少些捉弄你弟弟。”

教訓完女兒,沈珺悅又向郭慧不好意思道:“讓姐姐見笑了。”

因兩個姑娘在,沈珺悅便與郭慧聊起了彆的事情,說說湖廣地區的風土人情、名勝古跡,翻過了兒女這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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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沈珺悅與盛臨煊歇息時,卻與他提起了榮琬。

皇太子盛景曜已經到了擇妻的年紀,因他太子的身份,盛臨煊自兒子十三歲後,便與沈珺悅商量過要給兒子選太子妃的事情。

沈珺悅當時聽了,可是也沒怎麼上心,主要在她看來,十三歲的兒子完全還是個孩子,實在太小了,所以早兩年她並沒有給兒子好好相看人家。

誰知不過轉眼間,兒子便過了十五歲生辰,盛臨煊又與她提起兒子的婚事,這回她便重視起來了。

照盛臨煊的想法,現在先給兒子看好了女孩子,可以先訂下婚約,待兒子十八歲再成親,這樣到時候也不必太急,而且時間寬裕些,也能選出更為合意的姑娘。

這話沈珺悅聽著有理,故而從去年底至今,便很是留心王公大臣家的女孩子,甚至在今年一月底還舉辦了一場賞梅宴,邀請了京中有名號的世婦臣妻參加,委婉暗示各家夫人可以攜女同往。

太子妃的位置誰家不眼熱,眼看著太子到了適婚年齡,那些夫人們心裡明鏡似的,早都盯著那個位置,無不夢想著自家能出一位太子妃,乃至將來的皇後,那將是何等光耀門楣的幸事。

然而沈珺悅在一眾女孩子中挑花了眼,看著哪個都好,但是也覺得哪個都不太好,夫人們極儘阿諛奉承之能,女孩子們則要做出個矜持樣子來,都端著最佳的姿態,展現最美好的一麵給她看。

沈珺悅也不是**的家長,關乎兒子自己的終身大事,她在賞梅宴當天便讓盛景曜藏在高閣上看一眼眾女孩子,冀望他自己能看中了告知她。

誰知賞梅宴過後將盛景曜召來問他意見,他卻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待她再問,他便直接道沒有看見哪個合心意的。

沈珺悅與兒子關係自來親近,看盛景曜這樣的表現,沈珺悅自然不能隨意定下哪一家的女孩子。她與盛臨煊幸福美滿,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挑一個喜歡的姑娘,同樣擁有美好的感情。

再加之“盛家出情種”的說法,沈珺悅一方麵不想因為她現在一時的省事而給兒子挑一個不喜歡的女子,另一方麵也是怕往後兒子再遇見喜歡的人,便白白辜負了已經娶回來的太子妃。

比如盛臨煊當年,若非前皇後周馨嵐本就出自他所厭惡的周家,以及她自己犯下的種種惡行招致盛臨煊的厭惡,要是換一個端莊賢良的皇後,那麼即便盛臨煊再愛自己,可是他們大概也走不到如今這樣的圓滿。

所以沈珺悅對兒子擇妻一事十分謹慎。又因這件事情實在難辦,她也曾跟盛臨煊抱怨過幾句,諸如“你兒子太挑剔了”之類的話。

隻盛臨煊大多數時候都隻是笑,偶爾會頗不負責任地說一句“既他自己也說不出個好歹,那便選個合適的人家就好了罷,橫豎好人家的姑娘總不會差的。”

毫無建設性,讓沈珺悅隻想翻個白眼給他看。

但是年底盛景曜便滿十六歲了,太子妃的人選總得選出來,故而沈珺悅在煩惱之餘,心中也有幾個備選,有一日拿出來與盛臨煊討論,講到最後還是歎一句“就怕兒子不喜歡”。

“也許處著處著就喜歡上了呢?”這是盛臨煊寬慰她的話。

她也想著,要是兒子沒有心儀的女子,實在不行最後也隻能自己幫著挑一個,說不定真如盛臨煊所說,處著處著就喜歡了呢?

隻是沒想到這趟南下,她所有的煩惱都迎刃而解了。

兩人躺在床榻上,沈珺悅一邊說話,一邊拿手指在盛臨煊的胸口畫著圈兒,“琬兒實在很好,聽說上門求親的人都快踏破榮府門檻了。要不是榮大人舍不得,想必早都訂下親事了。”

盛臨煊被她那根手指擾亂得有些走神,口中隨意附和道:“既然你也喜歡,那便把她定下來吧。”

“哪裡就這樣定下了,這會兒提起榮大人心中定然不願意,”沈珺悅改畫為戳,又道:“今日與郭姐姐閒聊,她說起榮大人不**兒遠嫁,這卻是我們的機會。”

她抬起頭:“皇上,要不您這幾日便給榮大人透個話兒,讓他知道您要調他回京吧,等他們一家人回到了京城,再與其商議曜兒與琬兒的婚事,這樣也不會讓榮大人誤會您是為了兒女之事故意調遣。”

盛臨煊輕笑一聲,拿住她那根仍戳在自己胸前的手指,挑眉道:“悅兒思量得是。隻是朕原本是打算回京後再下旨的,看來你是等不及了。”

“這不是擔心夜長夢多麼,”沈珺悅抽回手指,攬抱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肩頭,“難得有這麼個樣樣都好的姑娘,兒子又心心念念,總得穩妥些好。”

“你便那麼肯定曜兒心悅琬兒?”說到這個,盛臨煊也起了些興趣。

“原本絮兒來說她哥哥偷藏了姑娘家的手帕,我也是半信半疑的,隻是絮兒說得真真的,還說出那手帕是什麼樣子的,她當初便是在琬姐姐那裡見過一樣的,說得有板有眼,我便信了幾分。”想起女兒當初那雙發現了秘密的興奮的眼睛,沈珺悅不由得一笑。

“因了絮兒這個插曲,此次我們離京之前,我便特意找了曜兒說話,在言語中試探他一二。”

說著忽然輕哼了一聲,扭頭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曜兒如今像你,心裡會藏事了,”

盛臨煊好笑道:“兒子心裡會藏事便是像朕了?”

“他是你的兒子,自然是像你的~”

兩人又打情罵俏了兩句,沈珺悅才繼續道:“隻兒子還沒你這樣老道,一聽見人家榮二小姐的名號,便有個不自覺的小動作被我看出來了——這孩子,既然心儀人家,怎麼不想著怎麼將人娶了來,反倒裝得沒事人一樣!”

盛臨煊心裡閃過一絲異樣。

沈珺悅還在說:“隻是他既然不欲咱們知道,我便也不揭穿他,免得他不好意思。”當娘的總是心疼孩子一些,且這個年紀的少年自尊心最重,她還得小心照顧他的情緒,真是不容易啊~

盛臨煊卻越想越不對,以他對兒子的了解,若他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應該能很好的藏住才是,怎麼會被那個大大咧咧的妹妹發現了,還任由她捅到他們母後的麵前?這實在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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