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出兩步,她便迎麵對上了一隊三五成群的野伏眾。
為首的海亂鬼穿著一身不完整的盔甲,麵胄也破破爛爛的,但比起他身後那群頂著漏雨草帽,連甲胄都沒得穿的野伏眾而言,則要顯得闊氣很多。
天色太暗,栗茸先前沒有注意到他們,此時迎麵相遇,想要躲開已經來不及了。
栗茸被迫抬頭。
栗茸:好高。
幾乎有現在的她三個那麼高。
龍就是說,一整個羨慕住了。
這個身高,簡直就高到了她的心巴上。
不知道加入野伏眾的話可不可以也長到這麼高。
——主世界也隻有一米六左右的龍真的很需要兩米以上的身高。
野伏眾才不管她心裡怎麼想,“欻”一下,全都拔刀出鞘,明晃晃的刀刃映照火光,襯得被圍在中間的栗茸臉頰上一片金紅色。
為首的那個海亂鬼桀桀笑著,嗓音就像是得了喉癌似的沙啞粗糙。
“小鬼,你一個人啊?”
*
當時,海亂鬼的刀尖距離栗茸的臉隻有零點一米。
栗茸絲毫不亂,仍然抬著頭,直直和海亂鬼對視著,回答道:“是呀,我一個人哦。”
海亂鬼笑起來,麵胄之下的嘴一張開就咧出滿嘴黃黃黑黑、歪曲不齊的牙齒。
他點了點栗茸胸前掛著的項鏈:“這小東西看著蠻特彆的嘛。”
以九嬰為核心構建的能量身體在各方麵都會和九嬰有所關聯,但不會真的和九嬰那種上古大妖一樣猙獰恐怖到讓人誤以為是魔神降臨。
比如說九嬰的九顆腦袋,融合了栗茸本來的臉,就變成了一串很粗的項鏈,掛在她的肩膀上。
背麵是金銀做成的小珠子,正麵則是八顆由某種不具名的寶石雕刻而成,隱隱如蛇頭骷髏一般的大珠子。這些珠子串聯在一起,就是這串被海亂鬼誇讚為“特彆”的項鏈。
栗茸裝作聽不懂海亂鬼的言下之意。
她仰著頭,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仿佛那種被貴族家庭裡麵嬌養出來的,不諳世事的天真小小姐似的:“謝謝你的誇獎,我也覺得我的項鏈非常特彆呢。”
海亂鬼:“……”
他和自己的兄弟們在名椎灘這一塊地區也已經盤踞了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了,雖說還沒有發展成為讓天領奉行頭痛的大勢力,也沒有成為附近村莊中止小兒夜啼的存在,但至少能嚇得附近的小商販在押運貨物的時候特地換一條路走。
他從沒想到,居然還會有這個年紀的小鬼在被他和他手下的兄弟們圍起來,用刀尖指著臉之後不直接哭出來。
而且還很有禮貌地對他說她讚同他的觀點……
海亂鬼覺得自己丟了麵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愈發凶神惡煞起來:“把你的項鏈給我!”
他在看到栗茸的第一眼時就注意到了這條項鏈了。
雖然並不覺得這種項鏈有多好看,甚至覺得偌大的珠子和小小的人形成對比,反而滋生出一種略微恐怖的感覺。
但他以自己劫掠了數十個商隊的經驗擔保,這條項鏈上的珠子絕對都是用價值不菲的原材料做成的。
昂貴的原材料,以及這樣可觀的體積,到時候轉手賣出去絕對能夠狠狠賺上一筆。
更何況,這條項鏈的主人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搶過來都不需要花多少力氣。
簡直就是無本而千萬利的生意。
栗茸繼續裝不懂:“為什麼要把項鏈給你呀,這是我的!”
小姑娘嬌嬌憨憨的,一雙眼睛清澈得像是剛剛被水洗過的一對深色貓眼石,完全是一副不識人間險惡的模樣。
海亂鬼卻不曾因為她這副天真爛漫的樣子而打算對她網開一麵。
甚至連哄她玩玩的想法都沒有。
他直接將刀尖往前頂了頂,冰冷的刀麵貼在栗茸肉嘟嘟的臉頰上,很輕蔑的拍了拍。
“因為這條項鏈,本大爺看上了。如果你不給的話,本大爺就把你綁起來,扔到海裡麵喂魚!”
這樣老套的威脅之語,一時間讓栗茸幻視了龍族傳承中千年前曾流行過一段時間的綁架公主專用語錄。
——如果你不從了本龍的話,本龍就把你國家中的所有人扔進海裡麵喂鯊魚。
反正就是根本不管魚到底樂不樂意吃人。
唉,這樣的威脅真的毫無威脅力。
栗茸還記得,龍族傳承中說,這種威脅對百分之九十的公主都沒有用。
因為……公主們大多數都是被嚇大的,對於這種動輒範圍一國甚至全世界的威脅,已經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她打了個哈欠。
係統有點緊張:【宿主,您——
】
它想說,像您這樣挑釁的模樣,是會被海亂鬼亂刀戳死的。
但栗茸下一句話就讓係統將那句話憋在了喉嚨裡。
栗茸仿佛是困了似的,說話的時候都多了幾分悶悶的感覺:“這位……大叔,我可以和您商量一件事嗎?”
態度之客氣,成功讓海亂鬼的刀尖頓了片刻。
海亂鬼:“商量什麼?”
粗聲粗氣的。
栗茸:“我和我的爸爸和哥哥們走散了,但我記得,我家在鳴神島。如果大叔你能把我送到鳴神島,我爸爸一定會非常樂意把這條項鏈,以及其他的很多寶貝送給你。”
說完這句話後,她還特地眨了眨眼睛,以表示自己這段話的懇切。
海亂鬼卻哈哈大笑,低下頭來,腥紅的雙眼從麵胄的縫隙裡麵露出一點來,緊緊盯著她看。
“你這是在消遣我呢?”
他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殺氣。
栗茸歪了歪頭:“我沒有在說謊呀。”
怎麼回事,她裝可愛不是一直裝得很活靈活現的嗎?
怎麼對這個海亂鬼就沒用了?
要不是與次同時,海亂鬼身後的某個帶破鬥笠的野伏眾不解地出聲問道:“老大,你為什麼不答應下來?還有彆的寶貝呢。”
栗茸大概就真的以為是自己的演技退步了。
海亂鬼聞言大笑,那口臟亂的牙更清晰地暴露在栗茸眼前了。
“許諾我們好處,讓我們先幫你辦事,要是到時候你爹你哥哥喊了天領奉行的人來怎麼辦?老子不就要吃大虧了嗎?!”
他背後的野伏眾恍然大悟似的長長“哦——”了一聲,然後立刻恭維道:“老大英明。”
栗茸:“……”
嘖。
海亂鬼被手下的人捧得很是驕傲,誌得意滿:“所以,小東西,識相的快點把你那條項鏈交出來,否則嘛,嗬嗬……”
栗茸卻隻歎了口氣。
她雙手抱拳,朝左右各掰了兩下,指關節發出嘎嘎地幾聲脆響。
“真麻煩啊,原本想要用比較客氣的方式和你們溝通,但既然你們不願意配合的話……唉。”
小姑娘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
“其實,我是真的不願意使用暴力手段啊。”
野伏眾們還沒怎麼樣,係統聞言先慌了。
【宿主!您的本體再能打,您現在也隻不過是個保留了複活能力的九嬰而已……】
怎麼能和一刀半管血條,會振刀還會喊“給我倒下”的海亂鬼直接比武鬥呢!
誰想它的宿主根本不慌,語氣慵慵懶懶:
【所以才需要你的幫助啊,係統。】
*
倘若此時,在名椎灘上方有一隻鶴鳥飛過的話,它大概就能看到發生在灘塗上的怪事了。
明明在一瞬間之前,這裡還是一群流浪武士包圍著一個小姑娘,作勢要打劫發財的模樣;一眨眼過後,局勢卻突然朝著另一個極端倒去:
方才那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不見了。
她剛剛站著的位置上突然出現了一條身長數十丈,滿身都是殺氣和血氣的九頭大蛇。
蛇信腥紅,蛇身玄黑,隻一眼便讓人腿軟膽寒。
野伏眾們毫無提防,驟然看到這一幕,頓時嚇得手中破刀都掉在了地麵上。
他們甚至沒有了逃跑的力氣,最後一點力氣都用在了哆哆嗦嗦地對為首的海亂鬼說:“老大……有、有妖怪!”
縱橫江湖數十年,刀下亡魂無數但從未被鬼魂找上門來報仇的海亂鬼:“……?”
他滿臉不耐煩:“都瞎吵吵什麼,哪有——”
他一轉頭,
正對上一顆碩大的蛇頭。
蛇頭和他整個人差不多大,一雙黃色的眼睛大得讓他心生恐懼,蛇吻大張,毒牙根根長得像是彎刀,頂端鋒利得像是剛剛磨好的槍。
一個吐息,巨蛇咽喉中那股混雜著血腥味的酸臭味道就噴了他個滿頭滿臉,就差現場把他醃漬入味了……
而這,隻是這條巨蛇的九個腦袋之一。
海亂鬼哪裡見過這般陣仗。
他平時連山間會變形會隱身會瞬間移動的妖狸崽子都不敢踹,更何況是當下這隻巨大而可怖的九頭巨蛇。
他後退兩步,還沒來得及求饒,巨蛇猛地一低頭,大口將他的上半身徑直吞了進去。
野伏眾們眼前一黑,再亮起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被甩到了不遠處海水中的老大。
……前任老大。
而此時,這位已經死得差不多了的前任老大胸前多了一道猙獰的傷口。
鮮血不住地往外流。
他的身體已經聽到了死神的馬蹄,靈魂驚恐,身體卻沒了反抗的力量,咽喉中咯咯了兩聲,隨即斷了氣,浮在海麵上,被水波一點一點推著朝著另一邊的海灣去了。
在他們驚恐的視線中,巨蛇變回了小姑娘。
這個小小瘦瘦的小姑娘抬手抹了抹臉——卻隻把血抹在了原本白皙細嫩的臉頰上——對著他們露出了個堪稱乖巧的笑。
雖然現在在他們眼中,這個乖巧的笑容大概更接近於驚悚吧……
“我都說了,我不想使用暴力,但必須的時候也不是不能用。”小姑娘歎了口氣,“現在,你們願意帶我去鳴神島找我的爸爸和哥哥了嗎?”
一群野伏眾彼此對視兩眼,都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出了恐慌和濃重的求生欲,猛點頭:“答應,答應都答應!還……之前老大得罪了您,我們隻是反抗不了他……還請您高抬貴手!”
栗茸很好說話地點了點頭。
“那當然,隻要你們好好聽話,我當然不會為難你們。”
這群野伏眾就這麼被她派去砍樹看藤蔓給她做簡易的轎子了。
在他們各自去乾活時,係統感歎道:【沒想到宿主還有這樣的能力。】
穿越到提瓦特的能力當然不能支撐九嬰露出完整的形態。
但是身為最新一代的係統,沒有全息投影功能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栗茸剛剛便是讓它投影出了九嬰的模樣,然後自己趁著天色晦暗,藏在九嬰的影子裡,用野伏眾被她嚇得落在地上的刀利落地捅穿了心神不寧的海亂鬼,然後把他踢到了海水中。
——哪怕是在提瓦特大陸,普通人想要見到奇凶大惡的魔獸也是件有點兒困難的事情,所以,九嬰的原形就很夠這群野伏眾喝一壺的了。
【要是我本體的話,我還能做得更好。】
剛剛瞬間強行爆發給栗茸的身體造成了一定的壓力,她現在整個人累得都快要攤在地上。
【還好這群人隻有一個領頭的,否則就有點兒難辦了。】
她甩了甩酸疼的手腕。
另外,不得不感謝九嬰這個金手指,雖然沒有給她任何戰鬥方麵的加成,但至少沒有和蟠桃和冉遺魚一樣,拉胯她原本的反應速度和戰鬥本能。
係統表示自己從栗茸這番操作中學會了不少,頗有敬意地求教:【您本可以嚇一嚇這些野伏眾就行的,為什麼還要殺了首領?】
【像這群野伏眾一類的人嘛,畏威而不懷德,隻能用武力鎮壓,倘若對他們雷聲大雨點小呢,反而嚇不住他們,說不定到時候還要想著反抗呢。】
係統插嘴:【宿主,畏威而不懷德這句話是這麼用的嗎?】
栗茸:【……】
她沉默了會兒,遲疑道
:【應該……是這樣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