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線已經全部拉開了。”
歸離原上,多少年狂風驟雨都不曾動搖其哪怕半分的高大石質建築中,歸終徹夜未眠。
但不同於往常她持續加班時臉上總會浮現出的疲憊神色,現在的歸終,雖然眼睛下麵仍然掛著一點青黑,但卻顯得精神很好,神采奕奕,簡直可以去報名參加男生女生向前衝,指不定還能為提瓦特贏得第一台冰箱。
這裡曾經是摩拉克斯與盟友及眾仙商議會談的地方,因此空間設置得不是一般的寬敞,單單是一座璃月全地形的沙盤,就占據了五米乘以五米的空間。
沙盤上,代表千岩軍小隊的旗幟星羅棋布,如星星點點散落,而代表魔物的棋子,則逐漸根據各處發來的情報,被歸終一一從沙盤上拾起,或是又往哪個地方添加上。
各處的信息紛至遝來,如雪片一般被送入這間指揮室,但卻一點都沒有堆積起來。
在對這些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的栗茸眼中,她就看著魈(其實已經看不出身形了)化作的青光反反複複從各個方向將信息送進來,那些信息到了歸終手上,不過瞬間就轉化為了沙盤上的信息。
栗茸:這個樣子的歸終好像觸手怪哦……就是說她速度真的很快的意思!而且感覺好像每隻手上麵都有一個獨立的大腦,可以飛快地思考。
對於璃月魔神的能力,“我看不懂但我大為震撼”這句話,栗茸已經徹底說倦了。
就……可能隻有強者才配成為摩拉克斯的朋友吧。
這是她這個小菜雞無法企及的高度。
歸終一個魔神,外加上在前線負責緩解千岩軍壓力的眾仙,將璃月靠著大陸的三麵守得比鐵桶還要鐵桶,渾然都是水潑不進的模樣。
至於靠著海的那一麵——
魈的身上帶著些許水汽,他從南邊來:“璃月港下雨了,但是一切安好。”
因為若陀過分強大,外加璃月和稻妻之間相隔的海太遠,那些試圖遊泳到璃月然後登陸的魔物甚至都沒能越過孤雲閣……
——對於這場整個璃月的戰爭而言,魈最大的作用不是在某一處駐守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而是負責信息的傳遞,順便救急如救火。
栗茸聽著聽著,不知不覺間嘴巴已經張開了。
保持在一個被震驚到了的姿勢上。
她覺得自己好像……
嗯……
派不上任何用處。
果然除了信息差之外她一點優勢都沒有QAQ
局長局長這個璃月太可怕了,萬一以後她被迫卷入了修羅場的話她懷疑自己會被壓榨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明明,明明成為大家的妹妹也不是她故意的……
她隻是想要和所有人貼貼而已……為什麼現在會發展成這麼可怕的情況QAQ
歸終甚至在這種情況下還有閒心分出一點精力來關心她。
“小魚,你是有什麼不開心嗎?”
栗茸抿了抿嘴唇,到底還是說了實話,她點點頭:“我……我就是覺得我好菜啊。”
除了給信息、提供金手指、順便再出一點刁鑽古怪的騷點子之外,她好像什麼都幫不上忙。
歸終近年來愈發溫柔的眉眼上閃過詫異:“怎麼會?”
她說話之間接連拔除了好幾個象征魔物的棋子:“小魚,你過來看。”
栗茸走到沙盤邊上,低頭朝著沙盤裡麵瞧過去。
絕雲間那一帶,從須彌泄露過來的魔物,至少這一波已經被徹底清理乾淨了,所有的哨點都傳回了好消息。
“哪怕是在彆的地方,現在魔物的攻勢也在減緩,當然,我知道這隻是第一波而已,之後還會有更多的魔物出現,但小魚,你知道嗎,我們今晚創造了一個奇跡。”
栗茸搖搖頭。
奇跡什麼的,她是真的不清楚。
歸終輕笑起來:“今天晚上,整個璃月地區,負責駐守邊防的千岩軍,無一犧牲哦,最多也就是輕傷,隨隊的軍醫上上藥,再給傷口包紮一下,三五天不沾水就會全好的那種。”
栗茸慢慢瞪大了眼睛,這句話裡的信息量不大,但是奈何透露出的事實太讓人不敢置信,所以她也緩了好一會兒,才總算反應過來歸終在說的是什麼。
“真的嗎!”
她語氣中有的是難以抑製的興奮和激動,心跳在一瞬間快了好多。
沒有人出事,魔物還被擋在了外麵,這是她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太棒了!”
“小魚,這一切都是在獲得了你提供的消息之後,我才能做出的應對。”
歸終的吐字變得慢了一點,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在口腔中含得變溫了的玉一樣,帶著身為長輩的溫柔。
“所以怎麼能說自己沒用呢?”
她暫停片刻手上的動作,摸了摸栗茸的頭頂。
“你分明才是這場奇跡背後最大的功臣啊。”
最大的功臣嗎……
栗茸的眼睛一點一點亮了起來。
對哦!
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想要讓原本已經定下來的命運的車轍改變道路和朝向,需要的力氣太大了,她一個人的話無異於螳臂當車。
所以,她對自己的合理定位,其實應該是蝴蝶效應中,那隻在太平洋上扇動翅膀的蝴蝶呀!
什麼emo什麼難過,一瞬間全都被清掃乾淨了。
栗茸(挺起胸抬起頭):膨脹.jpg!
心情舒暢之後,她原本繃緊的神經也稍稍放鬆了下來。
而神經一旦放鬆下來,她這年幼的身體就擋不住困意來襲了。
栗茸打了個深深的哈欠,聲音裡麵多了幾分拉絲的感覺:“那……那我先睡一會兒呀?感覺有點困。”
*
這一覺就睡到了次日早上九點左右。
陽光從石殿那高挑的拱形窗戶裡麵映照進來,暖呼呼地鋪在栗茸的臉上,她眨了眨密密的睫毛,蘇醒過來。
等她稍稍從剛剛睡醒的困怠迷糊中清醒過來,她第一時間就是跑去看沙盤。
這會兒的歸終已經沒有那麼著急地處理沙盤上的東西了,甚至有閒心繼續寫她的璃月港後五年發展規劃指南大綱。
“目前看來,魔物似乎選擇了夜間進行集中的襲擊。”歸終似乎意有所指,“或許是因為野獸的本性,又或者是因為……月亮。”
平時栗茸一定能夠get到的深意,這會兒因為她全心全意地撲在沙盤上,所以反而沒能留心。
她的注意力更多在千岩軍小隊上:“有傷亡嗎?應該不會吧……”
歸終點點頭:“確實沒有傷亡情況出現,昨天對你說的,千岩軍中出現的那些輕傷人員,大多是夜色掩蓋了哨崗士兵的視線,以至於突然被偷襲,反應不夠迅速才受傷的,習慣了魔物的襲擊,打起精神來之後,再想受傷都難了。”
歸終心裡嘀咕:畢竟她給出去的火·力都已經超規格了……就算把坎瑞亞的那些耕地機帶過來兩軍對壘也不會落入下風。
如果連這種究極順風局還能打出什麼岔子,嗬,那就等摩拉克斯回來之後,對千岩軍的訓練翻倍吧。
栗茸才不知道歸終心裡想的都是些什麼魔鬼想法,她為“無新增傷亡”這個事實高興,甚至吃早飯的時候,雙腳還懸空著晃啊晃,像是小秋千一樣。
她的安逸一直持續到下午。
將近黃昏時分,暮色四合,天邊的雲彩被太陽點燃,像是一團團金紅色的火焰,灼燒著把天空變成了絢爛豔麗的幕布。
魈就是在這個時候從窗戶中躥進來的。
他人尚未來得及站定,先有些喘地快速說道:
“小魚!浮舍開始了!”
聲音嘶啞。
栗茸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她即時將麵前的沙漏翻轉了過來,並開始盯著它看。
一刻鐘。
一分一秒都不能出差錯的一刻鐘。
*
用說書先生的念法,這時候應該來上一句: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此時的層岩巨淵——
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從層岩巨淵那邊的一天前開始說起。
浮舍從栗茸那邊得到了玉淨瓶以及相關使用技巧之後就開始皺著濃眉思索,甚至後半程上都沒怎麼露出過笑臉。
隊伍中的氣氛就這麼著壓抑了下來。
但也就壓抑了那麼半程,大概快要到層岩巨淵的時候,浮舍就重新放鬆了下來,順便給四周的千岩軍做了個保證。
“既然是我帶你們出來,就一定會保證所有人都活著回去。”
那英雄豪情,簡直上雲霄衝鬥牛,氣吞萬裡如虎。
這時候的浮舍尚且不知道其實整個璃月地區的千岩軍在這一次危機中都做到了這一點——他就算知道了,如果是在事後肯定也會來上一句“那我畢竟是去最凶險的地方嘛,難度不一樣”。
不過本來也確實,難度不一樣。
他臉上有了笑模樣,周圍的人都覺得身上壓力一鬆——畢竟是仙眾夜叉之首嘛,超級大佬,在他身邊混著沒點壓力怎麼可能,不過現在這一笑起來,倒距離騰蛇太元帥這一重身份遠了,渾然隻是一個可靠能打的夜叉兄弟。
於是有人還開起玩笑來:“此言當真?”
浮舍眉毛一豎眼睛一橫:“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那人:“所以性命金鵬還有個搶來的妹妹?”
浮舍:“……”
浮舍:“再貧嘴揍人了啊!”
那個不叫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那個叫……嗯,那個叫胡天胡地侃大山。
反正,他許下了這樣一個準信,到了層岩巨淵,要先開始將營寨紮起來的時候,先手將伯陽和戎昭二兄弟一手一個抓到了一邊。
伯陽戎昭還以為是有什麼不可被外人知曉的任務需要他們兩個隨軍術士完成,一個個的都神色嚴肅,打起了一萬分的精神。
有什麼事您說!
為了璃月,為了身後的家國,舍出這身熱血又怎樣!
然後浮舍開頭就來了一句:“那個,聽說你們家裡有一樣名為太威儀盤的法寶,利用仙與人雙方的力量可以使用?”
伯陽:“……啊?”
戎昭:“……啊。”
他們連此去踏碎雲霄的胸懷都已經準備好了,怎麼夜叉兄弟你一開口就問這個。
戎昭眼神古怪地看了浮舍兩眼,然後說:“自然帶著啊,我等術士,沒了這件增幅法寶,還怎麼在戰場上起到用處?”
又不是有神之眼的天理寵兒,想要在戰場這種嚴苛的環境下給隊友和自己刷滿身的buff,那當然需要很多很多的法力……
光憑他們兩個人,隻能說是圖樣圖森破了。
浮舍摸摸腦袋:“這樣就好辦多了,你們兩個……選出一個來跟我一起往地下去一趟?”
他突然來上了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伯陽傻了,戎昭也愣住了,片刻之後,戎昭仗著自己多多少少算是這三人中年紀最小的,鼓起勇氣對著浮舍來了句效果也和打情罵俏區彆不大的:
“彆鬨。”
浮舍:“……”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精彩,就好像那喝了一百八一杯的宮廷玉液酒之後似的,五顏六色繽紛絢爛。
他頓了好一會兒,勉強解釋道:“我沒開玩笑,這裡說話不方便,算了,你們兩人隨我一同走一趟,了解事情經過之後再說吧。”
原本是用不著這麼麻煩的,浮舍大不了像是栗茸對他們一樣將整件事情詳詳細細地說一遍就好。
但是在這裡,浮舍留了個心眼。
或者說長了個心眼。
栗茸對他們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這是因為……
一方麵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是栗茸來這個世界的目的,而且有劇情背書,絕對不可能是壞人;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在第一次相處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的那點馬甲,在摩拉克斯麵前基本上是隻能被扒拉得剩下一件的。
既然這樣,那還是坦白為好,大家交流起來不要帶有一點屏障,效率也高。
但伯陽和戎昭卻不一樣。
他們到底隻是人,既沒有和栗茸相處過,也對另一個世界這種概念接受度恐怕不那麼好的人。
那麼,浮舍想,從小魚嘴裡說出來的那些未來,還是不要直接透露給他們為好。
以免發生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所以,是夜,因為有太威儀盤輔助因此也算是能起飛能表演幾百米高度落地不摔死的伯陽戎昭二兄弟,就和浮舍一起站在了本質上距離層岩巨淵地上也有很遠很遠的,寒天之釘之下的那個小小洞口前。
根據浮舍的判斷,其實會帶來最大的危險的魔物,應該並不來自地上。
要是有那麼一波連他都擋不住,隻能選擇自我犧牲,利用地勢將它們封印在地下空間的魔物,那隻有一群長得可可愛愛但鑽進了草叢就啥都看不見了的蘭那羅的須彌豈不是整個雨林地區都要被那群魔物犁上一遍?
浮舍:就這樣須彌還能繼續發展呢?
真的嗎?他不信。
騰蛇太元帥平時耿直歸耿直,也有一點大大咧咧的憨憨,但你要說他完全沒有腦子?
所謂的“既是神兵也是將才”是在跟你開玩笑?
在戰場上的未嘗一敗除了需要有主將本人的勇武,還需要有運籌帷幄決勝千裡,壓著對方主將的腦子把對方繞進坑裡的智慧呢。
但是,璃月的地下,這就是個大問題了。
眾所周知,若陀龍王當年在南天門那邊修身養性,名為避世,其實就是躺平等死,爭取讓磨損來得慢一點再慢一點,如果沒了栗茸估計也就距離失憶黑化進周本這一套不遠了。
而層岩巨淵,璃月人在層岩巨淵挖得太深了,甚至觸及了地脈,以及地脈之下那些……
那些他們本不應該觸碰的空間。
也就是現在還有若陀龍王鎮著層岩巨淵,哪裡能挖哪裡不能挖的,至少可以通過地脈的流動標記出來,免得那群礦工一不小心做個大死。
否則要是真的挖出了點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魔物潮從那個璃月未曾了解過的地方出現,也是相當正常的。
這一點栗茸是不知道的。
她獲得的信息全都源於遊戲裡麵荒夢藏虞淵這個版本,而那個時候,這一場席卷整個提瓦特的大災變已經過去了足足五百年。
對於魈而言,是四分之一的人生;對於在仙神眼中朝生暮死,如蜉蝣寄天地的人類而言,那是一代又一代的記憶磨滅,愛恨皆為東逝水,滾滾苒苒,儘數休。
留下來的那些隻言片語,隻能夠給她的心靈帶去衝擊,讓她生出種種感慨,再就是幫她在扭轉命運這一點上多一點先機。
不至於事事細致都知道。
浮舍大概也猜到了這一點。
——否則這個時候小魚應該已經央求若陀前輩出手把那個魔物泄露出來的位置給堵得嚴嚴實實了不是嗎?
他看向下方的空間,扭曲的空間和亂流讓他都有些心慌,他清楚,就算是全盛時期的自己,如果長時間在下方的空間中待著,最後的結果很明顯也隻會剩下一個:
身死道消。
伯陽和戎昭兩兄弟的反應比浮舍更大。
他們見過的大場麵也沒有浮舍那麼多嘛,法力也低微,生命力也差了很多,就算全憑著一身的意誌撐著,也很難說能撐上多久的時間。
“這個空間……”伯陽的臉色很難看,“我從未聽說過有遮掩的空間。”
浮舍點點頭:“正常,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層岩巨淵裡還有這麼個地方。”
栗茸給他的東西裡麵還有一張層岩巨淵的地下地圖呢,雖然當時在栗茸的口中,這玩意也不怎麼重要就是了。
地圖上好像還標記了某個地方可能出現一條機械蛇……也不知道有沒有,到時候等這場災難過去,浮舍摩拳擦掌地開始暢想未來,他絕對要找機會去打一架。
“我在想,我們可以將那些魔物困在這個地下空間中。”
不見天日的層岩巨淵深處,沒有流明石的照明,唯獨有寒天之釘上發出的微弱且讓人覺得不那麼舒服的光芒。
浮舍甚至背對著寒天之釘,整張臉都隱在了陰影裡麵,但是一雙眼睛卻亮得有如星火。
“這一點,你們手上的那個太威儀盤,能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