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內。
三條宗近這位聲名大噪的刀匠狀態不太好,如果不是正在招待兩位貴客,他又要控製不住地來回踱步。他按捺住內心的焦慮,客氣地問候兩位貴客。
他常年駐紮鍛刀室,但並非是不通世情之人,平安京貴族常年客套的話都能分門彆類列個小冊子,簡稱為互吹彩虹屁。不過這專業客套用語委實有些為難宗近,加之他滿心憂慮焦躁,這一套彩虹屁說得他頭上直淌汗。
安倍晴明抖開蝙蝠扇,微笑:“宗近大人直說無妨。”
源博雅:“不必客套,三日月究竟是出了何事?”
三條宗近感激地朝二人略一屈身。
他來不及擦頭上的汗,足見他內心的焦急,但是一張嘴,他又生生把話都吞了回去。
頓了頓,換了一個話的開頭。
“三日月是我精心所煆之刀,刃紋如新月,故我為之取名為三日月。我也沒有想到三日月會這麼早產生付喪神——我還猜想,興許是出世那天的夜晚,月亮太好的緣故。”
“月亮?”
晴明合扇,若有所思,“傳聞月華中含有一種能量,草木獸類受其精氣,於自身修行大有進益。”
“欸?月光居然還有這樣的效果嗎?”
晴明:“我也隻是聽聞。”
“無論三日月資質是如何出眾,承蒙源氏諸位大人看中他,名動一時。但他終是個才出世不久的孩子。天生心性高潔孤高,像月亮一樣……”三條宗近把自己的每一把刀都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我既為他驕傲,又感到擔心。”
“昨日,一大群不知名汙濁之物忽然襲擊了刀室,雖然被三日月除掉。但是,我總覺得這些生物就是衝三日月而來。”
源博雅出身醍醐源氏,和宗近所提清和源氏是遠親,他完全能理解宗近的慎重,“三日月一刀擊退的嗎?”
宗近驕傲地仰起頭,“不是擊退,是除去。”
“何況,京都之內……”宗近欲言又止,“委實是亂了一些。即使是本府,都有不少精怪汙穢,在這外憂內患之際,我實在不敢將剛出世的三日月交付給他人。”
平安京,浮華而糜爛,醉生夢死,恩怨情仇,魑魅魍魎,無數汙濁和鬼在京城之中橫生恣肆。
“宗近大人的意思是——”
“我冒昧請晴明大人前來所為一件事。”三條宗近懇切俯首行禮,“請您能替我圓一個謊。”
*
櫻花滿庭。
小雪是個穩重人,再蠢蠢欲動,她都艱難忍住了。
她是個正經人,才不會對正太上下其手。再、再可愛,她都可以忍住。
“三日月宗近,午安呀。”小雪彎下身笑眯眯打招呼,
三日月一本正經地還禮,輕聲輕語的說話,雖然聲音有點奶聲奶氣,但是從容舒緩的語調已經很有了平安京貴族的風範呢。
“殿下午安。”
說著,他往前邁了一步,踩住了衣服下擺,清冷的臉上露出慌亂來,然後吧嗒一聲摔進了小雪的懷裡。
小雪接了個正著。
忍不住順手捏了一把三日月肉乎乎的小手。
嘛,撞進她懷裡了嘛。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三日月轟地紅了臉。
小雪:“那、那個——”
三日月撲騰著要重新站好,他穿的衣服非常複雜,頭發又長又多,這一撲騰,踩到了自己的頭發。
“……QAQ”小三日月抱住頭,新月眼眸漫起水霧。
還想再撲騰,因為抱著頭,這一動,再一次啪唧踩中了自己的衣服,即將要摔倒之際,小雪重新把三日月攬回了自己懷裡。
大概是覺得有點丟人,三日月默默用寬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臉,抱頭。
顧及到三日月的心情,小雪努力憋笑,輕鬆把小太刀抱起來,放在一旁軟墊上。
為他整理好衣裳,再輕輕摸了摸三日月的頭當作安撫。
隨後從空間裡翻出來中也哥準備的一大盒頭繩和頭飾。
三日月感受到頭頂的溫度,控製不住好奇心悄悄放下袖子,偷偷去看殿下。
小雪正半跪在他麵前,一個精致的木盒放在木幾上,她正在挑選什麼。
他有點好奇。
小雪彆頭對他一笑,“我想給三日月挑一個發繩,頭發太長,行動就會不太方便呢。”
三日月微微睜大眼睛。一輪新月美輪美奐。
“送給我?”
“是啊,送給三日月。”附帶一個明月流光的笑容。
三日月怔怔出神。
半晌,年幼的付喪神笨拙地換了個姿勢,跪坐著,他拉住小雪的衣擺,“我喜歡金色,月亮的金色。”
三日月忽然對她親近了許多。
小雪彎著眼揉了揉三日月的頭,“好,要金色噠~”
她翻了翻,翻出一根金色緞帶。
“這個怎麼樣?”
三日月矜持地點頭。
“我為你係上?”小雪躍躍欲試。
三日月一頭深藍長發由於之前的折騰有些淩亂,小雪掏出木梳,替他梳頭。
被照顧了呢。
付喪神心裡暗自懊惱。
但是被人照顧的感覺很好。
他糾結地把兩隻手交纏,最後還是一動不動,等殿下給他梳頭。
*
“過幾日源氏的大人將會來請刀,希望您能直言三日月宗近付喪神靈力失控,暫緩源氏的請刀。”
安倍晴明是平安京公認的強大陰陽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的斷言一定沒有哪一位陰陽師膽敢質疑。
繪有月夜之景的蝙蝠扇被陰陽師抵在嘴邊,晴明更好奇一件事,“汙濁之物?”
“有趣。”
三條宗近滿臉驚喜,“您答應了?”
晴明微笑:“請讓我見一見三日月宗近吧。”
三日月不在刀室,晴明一行人找到三日月時,三日月正端正而乖巧地坐在小雪身前。
小雪在——編辮子。
又粗又長的辮子垂在三日月身後。
三日月雙眼彎彎,又明亮地聽小雪說話,幾乎要依偎進小雪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