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邪那歧如何敢與妻子相見,拚儘全力反擊,聲勢浩蕩。
蘆屋道滿和安倍晴明與之纏鬥。
女神的尖叫已經逼近。
黃泉的花開得愈發灼灼妖豔,所過之處,屍骸累累,白骨成霜。
夜見月的異能能控製住植物,黃泉之花也不例外。
道滿嘴角滲出鮮血。
他半跪地上,用手背擦去鮮血,心口咒印滾燙以致仿佛灼燒,他以驚人的意誌力反抗伊邪那歧的控製。
“嘖,低估了。”
伊邪那歧窮途末路,可他畢竟是最初的神明。
女神被暫時攔住。
嘖,地獄的鷹犬還真是儘職。
道滿遞給晴明一個眼神。
他冷靜地拿著他的刀,這把刀伴隨他多年,頗通靈性,非常鋒銳。仙殺得,神也弑得!
道滿起跳。
晴明飛快地畫出一個桔梗印。
神明被鎮壓,冰冷的刀身也刺進了神明的胸膛。
伊邪那歧吐出一口神血。
愛人與仇人的鮮血澆灼了黃泉女神的憤怒。
她終於降臨,降臨在這地上黃泉。
黃泉之花飛速往外擴張,黃泉醜女密密麻麻地從地下爬出來。
伊邪那歧尖叫!
伊邪那美卻在狂笑!
黃泉之花的藤蔓緊緊纏住伊邪那歧的腿腳,將嫩芽長在他的傷口之中。
神明痛苦的嚎叫。
兩位最尊貴的夫妻吵架家暴起來也和普通怨偶沒什麼區彆,旁若無人,扯頭發扇耳光走下三路。不過比常人還是要更殘暴億點點。
本來,道滿應該看伊邪那歧被家暴看得相當開心,但是吧——
他看了一會兒,便不忍直視地彆開眼。
黃泉女神的真容早已腐朽,骷髏慘白,蛆蟲蠕動,她以幻化為與她見麵之人最親近的女性的容貌見人。
蘆屋道滿目光奇異,他所見的臉龐神似那位小巫女。
真是奇了怪了。
他轉念又想,嘛,他好像沒什麼熟悉的女性,除了那位小巫女便沒有旁人了。
安倍晴明站在不遠處,也一臉古怪,不知他看見的是誰。
道滿精疲力儘,但是打宿敵的力氣還是有的。
他砸過去一根骨頭。
委實不講究。
晴明不必道滿好到哪裡去,但他就講究的多,仍舊背脊筆直,端正如竹。
晴明嫌棄臉。
道滿說:“你該準備著收拾後續了吧?”
晴明斜他一眼,“道滿君有餘力不正經,怎麼沒餘力收拾後續?”
道滿滿不在乎道,“晴明君難道沒看出來我命不久矣了?”強詞奪理,“這黃泉花你得負責到底,畢竟是你種的。”
“好人才命不長。”晴明遞給他一個白眼。
話說著,還是開始準備又給道滿收拾爛攤子。
道滿坐在原地,笑嘻嘻。
咒印難解,時日無多。
死亡並不可怕。
因為死亡並不是終點。
作為當世最偉大的陰陽師之一,蘆屋道滿並不認為死亡能阻擋他的前行。
何況,他才給伊邪那美送了這麼大份禮。
按住心口的位置,隻是……也不知今日之後還能否再見一麵。
他不由看向伊邪那美。
是那張臉,但是……
道滿飛快又收回眼神。
晴明站在他跟前,“道滿君……”道滿的眼神奇奇怪怪,他頓了一下才接著道,“讓在下研究一二你身上的咒印,可好。”
道滿自如地掛上嬉笑,“怎麼?安倍童子切你舍不得我?”
晴明微妙的眼神。
道滿嘴軲轆了。他淡定地道:“安倍童子啊,你連我都打不過,還想解咒?”
晴明微笑:“放心,研究完,在下親自送道滿君前往黃泉。”
道滿嘖了一聲。
在這時,越過晴明,他忽的看見了巫女。
即使隔了很遠,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夜見月站在漁村邊緣高處的一棵樹上,她站在這兒,黃泉之花不可往前延伸半寸。
黃泉醜女沒有神誌,前麵一波被攔住,後麵的仍前仆後繼,堆積成一座矮牆。
“真了不得……”道滿喃喃。
“什麼?”
道滿才不想讓晴明見到巫女呢。
他壓製住喜意不讓喜上眉梢,抿直唇線不讓嘴角瘋狂上揚。
啊啊啊夜見月啊!!!
道滿在內心尖叫這個名字。
然後開始瘋狂的嫌棄晴明,瞪他,“安倍童子切你該開工了!你能不能有點效率?!!”
晴明默然。
臉皮怎麼這麼厚???
道滿指了個方向,推著晴明的背,讓他去那邊,然後他覺得自己又滿身是力氣,他要去幫夜見月收尾!
當然這隻是他覺得。
道滿緩慢挪動。
異變就在此時發生。
一隻箭。
尖銳的鋒頭挾帶風馳電掣之勢,鋒芒所指之處是夜見月的背心。
夜見月正全力阻攔因黃泉女神而狂亂的黃泉之花和醜女。
道滿睜大了眼。
他奮力,用儘全力地扔出手中的短刀後便重重摔倒地上。
被暴打的伊邪那歧不知何時抽眼看見了這一幕,彈指射出一道光刃。
短刀破開了光刃,但也速度稍緩。
夜見月回過頭。
那隻樸質而粗糙的箭已經近在咫尺。
“——夜見月!!!”
月神來遲了。
他一身狼狽,衣裳破損,天照緊跟其後,他眼睜睜看著他養大的巫女從樹尖墜落。
遠處,道滿試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他試圖狂奔,試圖衝過去,但是他早已沒了力氣。
晴明聽見那聲音,驚愕回頭。
就隻見那一身潔白的月神以前所未見的決絕的姿態從天而降。
月讀晚了半步。
他隻來得及接住她。
他把巫女攬在懷裡,護在懷裡。
樹下是汙穢交雜的女屍和妖豔可怖的花叢藤蔓。
高潔的月神護在夜見月身下,摔入汙濁之中。
什麼法訣都沒有用,止不住她的血,他顫抖著手按住夜見月的傷口,鮮血染透了衣裳,也熏紅了他的眼睛。
月讀生平第一次開始恐懼,他渾身顫抖,俯下身試圖抱起夜見月。
夜見月努力睜大眼睛。
“您……”
“夜見月,你會沒事的。”
他顫抖著安慰她,“我在這,會沒事的。”
夜見月努力對她的神明微笑。
她感覺得到生機的逝去無可阻擋。
夜見月緩慢抬手,周圍的黃泉之花和黃泉醜女便似被灼燒一般化為烏有。
失去了阻隔,道滿看見了夜見月。
月讀在這,那麼夜見月會沒事吧……
道滿稍微鬆了口氣。
晴明扶起他。
“道滿?”
道滿抓住晴明的衣襟,“你快去!晴明去……”
話未說完,他感覺自己全身驟然一鬆。
那個咒印不見了。
原本得意大笑的伊邪那歧又開始痛苦的哀嚎。
道滿忘記了他的仇恨。
他直覺仿佛有什麼要失去了,因為完好的心口空蕩蕩的。
“道滿?”
道滿按住心口,露出晴明從未見過的表情。
月讀的感覺更深。
他低低喚:“夜見月、夜見月……”抱起他的巫女,無效的法訣一個勁的砸。
他的手在顫抖。聲音也在。
夜見月在瀕死的一刻才無師自通,知曉了一切。
她控製住自己不要吐出鮮血,她不想帶給他更多悲傷。
她努力微笑。
努力把話說得清楚。
“請好好的。”
道滿也聽見了這句話。
話音剛落,巫女的身體散成了無數金色的光點,細細碎碎,從月讀努力阻攔的指尖,吹揚上天。
月讀站起來,他的白衣一片血紅。
那一日,伊邪那歧死了。
蘆屋道滿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一個人離開。
從那之後,曾掀起陰風詭雨的蘆屋道滿行跡愈發疏隱。
酒吞童子有日來庭院喝酒時吐槽,“那家夥居然有種要成佛了的感覺。”
他不再到處挑起事端。平安京裡的顯貴們卻更不放心。
藤原大人暗地向他求證。
安倍晴明回答,“放心。”
他想道滿最後的那個眼神,他從未見過道滿這樣的眼神。
晴明知曉,百無禁忌、肆意妄為的道滿已經有一條無形的繩索套在了他身上。
這是那位化作破碎金光而去的巫女留下的。
——夜見月。
月神的巫女。
他很久後才知道她的名字。
月神也避世後的再後來,安倍晴明總是能從很多人或妖怪的嘴裡聽見這個名字。
風神沉鬱不語,習慣性去平安京買一種糕點,很甜的口味,買回來才恍然無人可食。小妖怪們興衝衝分食,風神道:“她最喜歡這個味道,也最喜歡和人分享。”
新加入的式神青行燈道:“妾身曾和這位姬君有過書信往來,她是一位頗精唐詩的才女,玲瓏心腸,冰玉作骨。”
消息靈通的妖怪說:“巫女很受那位大人的喜愛,我們都以為來日她一定會被帶往高天原。”
被她偶然幫助過的小妖怪說:“那是一位最溫柔最美麗的姬君了,就像是來自月亮的神女,驚鴻一瞥就不會忘記她。”
遺憾的,歎惋的,悲傷的……
他們都說:“太可惜了,再也見不到那樣的人了。”
某一日,晴明去往海邊退治一位可憐的女鬼時,偶然經過了一座無名之山,跟隨他左右的式神忽然開口,“……是這座山。”
大天狗羽翼展開,黑羽翩飛,遠望山中某處,眼中似乎湧動莫名的情緒。
晴明撩開朧車窗簾,他看了看這座平平無奇的山,注意到大天狗不知何時拿出了竹笛。
他便猜到這裡是何處。
在大天狗悠揚的悵然的笛聲中,晴明抱著某種複雜的心情第一次到訪了山中的神社。
多年過去,山中神社已經荒落,空無一人,神社外的石階野草瘋長。但是神社內仍依稀保持原來的模樣。
一旁的花籬繁花如錦,枝影婆娑。鳥居下長年累月、不知何者放下的一些業已枯黃的花枝和果實。
笛聲悠悠之中,他終於後知後覺地開始好奇。
那位巫女究竟是什麼模樣?
他的腦海隱約浮現幾道身影,但是他的想象總也無法具現。他的心裡便平添了幾分遺憾和隱約的後悔。
——要是那時,他收到贈禮後便前來拜訪的話……
他這樣想。
卻終隻有淺淺一聲歎息。
那樣的人再也見不到了。
可惜,他竟未曾見過她。
朧車遠去。
月神從神社內走出,甫一眼看過去,一如既往的氣勢不凡,冷傲而矜貴。但終究與往昔不同。
他換了玄衣,黑中透紅,周身纏繞著若有若無隱晦的汙濁。就像一輪血月。
他沾染了黃泉的汙濁。
蘆屋道滿站在神社外,指尖靈活的把玩一柄通體銀白的短刀。
那把刀沒來得及。它在離夜見月半米的位置便力儘掉落樹下。
他將短刃重鑄。
鑄以銀白皎潔的月輝。
他很喜歡。
月讀和道滿相看兩厭,此時相見,兩人分立神社內外,都不願看對方。
許久。
月讀說:“吾有一個計劃。”
道滿終於抬眼。
“你要加入嗎?”
作者有話要說: 已解鎖情報:
1、雙更合一超粗長一章!
2、反對家暴哦。
3、黃泉女神這裡是《野良神》裡的設定,有調整。
4、啊這章寫的有點艱難,原本打算寫(其實已經寫了小半了)道滿把夜見月殺死,讓伊邪那歧竹籃打水一場空,然後反殺伊邪那歧。跟母上討論了一下,她匪夷所思的問我,“道滿殺不殺夜見月都對劇情都沒有太大影響啊?”嘛,我雖然有理由,道滿並不認為死亡是終點,他是個心狠手辣的黑道滿——但是母上有句話說的對,真下手了和前文設定就矛盾了,怪我一不留神把前麵寫的太溫情qaq這個道滿再心狠,但他還是心軟了,心軟了才會去假設重來。躍躍欲試發刀又遺憾地收回去jg w ,請牢記:,,,,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