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柳為雪山派開了特例:朝廷禁武,但雪山派弟子可執兵器。
帝師的名頭還是好使的。一時間雪山派成為江湖最後一片清靜地,名聲遠揚。
後來師父遠走,明月便成了雪山派門派之主。
彼時是劍已經成了朝中大員,與念柳君臣相得,相輔相成。
明月卻明白了他一直以來想做的是什麼。
是劍一直想著報仇。
當年在西境,陳氏滿門葬身火海。
隻剩下一個是劍。
還有那被靖西王蹂躪致死的孩子們,後來受牽連死去的一條條性命。
那些被溺死,絞死,刺死的人。
那些枉死冤魂。
是劍一直以來記著這仇。他心中燃著毒火,一朝有了機會,便要將那些曾經作惡,乃至一直作惡的蛆蟲焚燒殆儘。
他等到的機會,便是念柳登基。
是劍前去同念柳夜談了許久。
明月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她隻知道,那場談話過後,是劍便入仕了。
以天子師兄的身份成為近臣,逐漸掌握權力。
師父聽聞後,叫了是劍和念柳分彆與她對弈。
棋局終了,師父問了他們同樣的問題。
“你可無悔?”
——他們無悔。
師父看著自己的徒弟,一聲輕歎,送走了兩人。
從那以後,明月便再沒見過師父。
“師姐。”
是劍伸手為她拭淚,“你不必這樣的。”
明月不閃不避,輕聲問道:“難道,我就該看著你去送死麼?”
是劍放下手。
“師姐。”
他緊了緊身上貂裘,深呼一口氣,化成白色霧氣消散。
“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太久。”
“待這件事完成,我會退出朝堂。到時候,還願師姐為我留個床鋪。”
明月埋頭苦笑。
是劍在等什麼,她又如何不知道。
是劍的入仕,不過是為了念柳的削藩。
本朝自太祖至今,藩王勢力已然是一大禍害。
當年的西境,為何靖西王為害一方行為暴虐,卻依然能好端端的當王爺?
歸根結底,可不就是皇權過度分散,而地方割據勢力崛起。
西境是靖西王的封地,在這塊地方上,靖西王就是土皇帝。
私兵,稅賦,乃至當地官員的任免和百姓遷徙、耕作。
連皇帝也管不了他。
藩王勢力大而皇權式微,念柳想要坐穩皇位,削藩勢在必行。
念柳想要集中權力,而是劍想要報仇。
他甘願成為念柳手中一把好用的刀,殺伐果斷,斬儘不平。
明月太清楚他了。
也因著這份清楚,她無法眼睜睜看著是劍走向那樣的未來。
“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明月淚流滿麵,“你這一走,又哪來全身而退的機會?”
“彆哭了。”
是劍彎腰為她擦掉眼淚,“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不是我,也會是彆人。我已經無所牽絆,死又何妨?”
當年師父聽聞他入仕,特意擺了棋局與他對弈。
是劍還記得,他在那場棋局裡走完了一生。
從入仕參與政務,到主持削藩,樁樁件件皆如真實。
他將多年前靖西王的罪狀一條條列出來,在念柳的默許下挖出了靖西王的屍身。
當眾焚燒,挫骨揚灰。
他為自己家人和當年無數枉死的人們報了仇。
是劍一戰成名。
諸王侯聽見他的名字便恨得咬牙切齒,可一旦見了來查的是劍,又畏懼的恨不得鑽進地縫裡躲著。
直到後來,削藩十年,他被政敵攻訐。
在這個藩王勢力幾近蕩然無存的時候,是劍已然明白了堂上坐著那人的心意。
是他自己要走上這良弓和走狗的路,如今自己執願已了,死又何懼?
他最終被那些人抓起來,焚燒而死,挫骨揚灰。
棋局終了,師父問他,你可無悔?
是劍答道:“以身濟天下,徒兒無悔!”
——直到現在,是劍依舊無悔。
“誰說你無所牽絆?”
明月恨聲道:“你我一同長大,如何就無所牽絆?”
是劍靜靜看著她,什麼話也沒說。
良久,明月側過身去,深吸一口氣。
“你走吧。去藏書閣,自有人帶你尋師父留下的東西。”
師父走前留了話,告訴是劍在削藩前來雪山派取一件東西。
腳步聲遠了,過了一會兒,又近了。
明月隻坐在那裡,聽見是劍說了句:“師姐,我走了。”
而後,是毫不留戀的離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帶著永不回頭的意味。
下雪了。
不知過了多久,明月恍然意識到雪花已經落了滿身。
她抱著望舒琴靜坐在雪中,不知為何竟也不想起身。
就任由這漫天的雪,落儘世間繁華明月。
從此劍氣無琴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