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駕駛員摘下頭盔,從駕駛艙裡跳下來走在甲板上,衝著林德爾頗為熟稔地一揮手。
“好久不見,你真該去退役老兵的俱樂部裡看看了。”
對方誇張地拍著林德爾的肩膀:“這麼多年,你居然一厘米都沒有長高!”
“現在這個樣子基本上就已經是我固定下來的長相了,除非有一天因為力量流逝魔力不足而顯得衰老。”
林德爾解釋道:“在那種日子到來之前,我應該會一直保持現在的樣子。”
那聽上去可真讓人羨慕,杜根說道,隻不過對方的語氣裡一點羨慕的意味都沒有。人類這種生物就是這樣,謊言信口拈來,而在社交場合當中,這種謊言算得上是一種很必要的粘合劑,否則,如果每個人都能夠肆無忌憚的說真話的話,說不定世界反倒會亂了套。
——想想看,假設在舞會上,一位紳士對著另一位女士說道,我覺得您的長相真是難以恭維;或者是公司老板對著他們的員工說不管你們多努力都不可能會成為領導,畢竟那個位置是我留給我自己女兒的,我隻是希望你們能夠一如既往賣力的為我乾活罷了……
瞧瞧,這將輕而易舉的挑起兩場戰爭。
時至今日,林德爾已經對於這種必要的謊言有了概念性質的了解,而每一次更深的體會到這一點,就會讓他更了解到始終保持誠實的難能可貴——
那個人一生當中唯一一次對自己說謊,也是最後一次說謊……誠實了一整段短暫的人生,這樣的一個人在撒謊的時候,是會抱著怎樣的心情呢?
不止一次他會這麼想,但妖精的思維回路和人類有所不同,他也沒有辦法重新在腦海當中模擬出一個人類的思考人格,因此,這樣的揣測往往是無疾而終的。
“嘿……你在走神?”
他的意識最後被重新拉了回來:“我竟然沒聽說過CIA任務完成率這麼高的特工竟然會在這種時候發愣。”
“反正之後要在海上漂好久,就算出什麼事,最後也是在海上解決。”
隻要不是波塞冬親自出現,理論上問題都不算很大。
“咳,好吧,聽上去是個熟練工了。”
杜根嘟囔著:“明明年齡隻有一點點大,看著都已經能當我兒子了……”
林德爾很是不滿這種突然占便宜的說法:“說起來你都已經這個歲數了,為什麼不結婚?”
“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而且像我這種情況……”
剩下的對話乘著海風不知所蹤,他們兩人在甲板上吹了會兒風,之後就一首一尾負責起了整艘船的警戒。
這一次林德爾的任務是負責押運一艘載滿武器裝備的貨船,但就在船隻駛向公海之後,一名船員突然向他們發難,對方渾身上下分泌出強腐蝕性液體,迅速溶解著包含自己衣服在那周圍的一切。
他們兩個:“…………”
杜根原本衝上來的腳步半途刹閘,明明是如此危急的場麵,他甚至不知道眼睛該往哪兒看——不過畢竟是經驗豐富的探員,他們兩個人的反應都很迅速,一陣強風立刻吹來,試圖將麵前這個奇怪的人類往海裡卷。
結果更多的腐蝕性液體噴薄而出,將甲板硬生生燒出一個大洞。
林德爾:“……”
他現在開始覺得這次的任務問題真的很大,如果放任這個人直接燒穿貨船的話,他們兩個倒沒什麼問題,但這裡還有一船的船員以及一整個貨艙的重要物資,上次斯塔克被偷走了武器險些要指控叛國罪,這一次的船艙裡甚至還載著不少重要的研究設備,倘若就這麼丟在海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對於杜根單方麵的不堪設想,林德爾本人其實並不在乎這種處分,監獄也關不住他。
戰鬥一觸即發,對方甚至還帶了不少幫手,其中之一是一個從海水下麵輔助一隻長得像是人魚一樣的家夥,渾身上下包裹著細密的鱗片。杜根有些崩潰的質問這種東西是不是妖精的一部分,林德爾卻帶著茫然的表情搖了搖頭,說他們身上一點魔力都沒有,而且從靈魂傳遞而來的感覺來看,這都是人類。
“——人類怎麼可能用鰓呼吸啊!”
杜根發出慘叫。
林德爾若有所思,突然想起了數年前的時候,他曾經見過一個能夠讓金屬在空中自由漂浮的少年。
……這個世界上的人類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強酸液非常難以對付,這個人的數名夥伴也不遑多讓,即便是有著魔力的加護,他們兩人的身上也多多少少受了點傷——主要是杜根,他的一條腿被飛濺的酸液擊中,被腐蝕得露出了肌肉和慘白的骨骼。
好在對方雖然輸出強勁但並非無敵,和他們纏鬥了幾個回合之後,這位能分泌出酸液的船員顯然體力不濟,這種高強度的戰鬥對他的身體產生了非常強烈的負麵影響,整個人蜷縮在甲板上痛苦地顫抖,幾欲乾嘔。
最終,這群人被林德爾扔進了幾公裡開外的海裡。杜根捂著肩膀跌在地上感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在戰鬥過程當中他的一條腿受了傷,嘶嘶吸著涼氣靠在舷窗上,一邊包紮一邊轉移話題地閒聊。
“對了,從來沒見你留過胡子也沒見你剃過。”
“因為我不長。”
林德爾回答。
“???這是生物學特征上的差彆嗎?”
杜根謹慎辨認著對方的體型,這確實已經是成年人的長相……
“我們的構成物質大部分是真以太,現在也隻是設定成和人類長相類似而已,如果有需要的話也可以用魔力做出胡子來,但沒什麼必要。”
看到對方一副“沒用的知識增加了”的表情,林德爾順勢問道:“你打算休假一段時間嗎?回去治腿。”
紅色胡子探員瞥了他一眼,沒做聲,這家夥顯然不清楚這種程度的腐蝕傷,即便是儘全力救治也會不可避免地留下後遺症,以當前的醫療手段,實在是難以為繼。
他隻是擼起自己的袖子,給林德爾展示手肘上的一排手術縫合痕跡。
“喏,你看!這一次是我兩年前在中東地區受的傷,醫生當時給我的胳膊裡麵打進去了四根鋼釘。”
杜根嘟囔著:“你彆看我現在還在正常執行任務,說真的,這些傷口在陰雨天氣裡會隱隱作痛,還挺麻煩的。”
“你需要神秘學層麵的治療嗎?其實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就是……”
林德爾下意識問。
“不用啦,嗐!衰老是沒有辦法的事。”
對方坦然地笑了笑,說自己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老去,身體機能不像在咆哮突擊隊時那樣靈敏,甚至或許有朝一日會沒辦法駕駛著戰鬥機在空中翱翔,又或者像今天這樣——那種程度的攻擊,如果是在五年前,他絕對能躲得開。
他入伍的那年已經三十多歲,原本就比史蒂夫他們年齡大出不少,而探員這個職業對身體素質的要求不可謂不高,作為一名普通人類,他已經做得很好。
“不過如果順利的話,也說不定……”
“什麼?”
“沒什麼,佐拉博士的一個項目邀請我去參與實驗,原本還一直沒有下定決心,現在傷了腿反倒是替我做了決定。”
*
三個月後,紐約市曼哈頓區,林德爾抱著一紙袋的甜甜圈朝聖殿的方向走去,突然被身後的聲音叫住。
一個看上去長相非常年輕的小夥子衝他揮了揮手,聲音輕快,生氣勃勃。
“嗨?”
金發的青年站在原地,先是表情一愣,緊接著不可置信般地聳動了一下鼻子,確認對方的身份:“你是,杜根的……不對,你是,杜根。”
是又不是,靈魂帶來的感覺完全一致,身體卻少了經年累月時間的摧折和風霜。
麵前的這個人實在是太過年輕,和他自己看上去的樣子年齡不相上下,三個月之前摔傷了腿的模樣更是不複存在。
“我參與了一些實驗……”
年輕的杜根解釋道:“總而言之,你理解為更換了一句身體好了。一開始聽說這個計劃的時候我還覺得挺瘋狂的,沒想到,這些科學家竟然真有兩下子。”
“……”
這裡是街上,在大街上大喊大叫,不符合人類的習慣,林德爾深吸一口氣,拖拽著對方的手腕繞行到小巷子裡,終於忍不住斥責出聲。
“——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他問:“他們之前有沒有告知你,這會把自己困在什麼東西裡?”
杜根耐心的等待著他把氣喘勻,甚至還早有準備地摸了摸林德爾的頭發,才慢條斯理的開口:“我當然知道,實際上一開始,大家就告知過我這項計劃的代價。”
——將自身的意識數據化,上傳雲端,並且在一具身體死亡之後啟動下一具複製的身體,將那些備份好的意誌灌注進其中,長此以往,循環往複,他將在一句又一句輪回迭代的軀體當中獲得漫長的生命。
這是佐拉博士所帶領的研發團隊秘密進行的新實驗,而今在唯一的實驗個體杜根的配合之下,終於有了階段性的進展。
“我之後的人生都會作為探員活著,這也是我自己所期待的事。”
對方甚至擺出了安慰的表情,“往好的地方想想看,這一次,你將擁有一個更可靠的隊友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