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媽媽早得了消息候在宴客廳外麵, 接了芸娘母子暗暗納罕,揣著一肚子疑惑把人帶去明軒堂,臨走之時還擔憂的瞅了一眼宴客廳, 暗暗希望世子彆鬨大太, 回頭把侯爺的肺管子給氣炸了, 恐怕她那一身皮子也要保不住,等客人散了再被她老子給揭下來。
金不語沒了後顧之憂,昂首站在廳裡, 這時候竟還做個禮貌模樣, 氣定神閒的問道:“父親叫兒子回來, 不知還有何吩咐?”有話快說,彆耽誤我吃飯。
金守忠在外人麵前扮了這麼久的慈父,終於破功, 額頭青筋暴起,連聲音也格外暴躁, 胸腔裡怒火燃燒,隨時要噴出來將眼前的孽障燒成灰:“說說, 你這外室子是怎麼回事?”
金不語奇道:“父親剛才睡著了?”與定北侯冒火的雙眼對上之後, 她好像被嚇到了,立刻老實交待:“說起來,芸娘也是個可憐人啊,前幾年兒子出去玩,路上碰上個戲班子, 那班主不是個東西,隻因芸娘記不住台詞,便拿這麼大的棍子打她。”她比劃出一臂之長的距離:“打的芸娘在地上滾,滾到了我腳邊。兒子想著, 憐香惜玉是咱們家的優良傳統,想來父親也不對怪罪兒子,就把她帶了回來。”
神踏馬憐香惜玉的優良傳統!
從哪傳來的?!
金守忠氣衝頂門,隻覺得這個孽障在內涵他!
一堂賓客目瞪口呆,繼而想起了蘇姨娘的來曆,皆是神色各異。
蘇溱溱花了二十多年時間掩埋過去,用綾羅綢緞、用金珠玉寶、用來自金侯爺的威勢武裝自己,努力忘掉曾經的過去,卻被金不語用一句話就打落原形。
她坐在金守忠旁邊,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圍觀過往,難堪之極。
金不語講的聲情並茂:“當時兒子隻想著救她一命,買了她便放在了外麵,也沒想留在府裡當丫頭。可父親也知道,英雄救美的所有結局都是美人以身相許,我與芸娘的故事也逃不出這個老套子,也沒什麼出奇的不是?”
換之,您與蘇姨娘不也是這麼來的嗎?
——兒子我秉承您憐香惜玉的優良傳統,且發揚光大還生了一對雙生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難道不值得誇獎嗎?
金不語用眼神向金守忠求誇誇,滿廳賓客大部分聽明白了她的下之意,隻有低頭偷笑的,沒個人出來打圓場。
這時候說什麼都不合適。
罵世子搞出外室跟私生子,豈不是在指責當年的金侯爺行事有誤?
在座的除了幽州刺史鄧淦是後來上任,夫婦倆也隻是對金侯爺與蘇氏當年之事略有風聞,其餘如萬夫人竇夫人等上了年紀的可是當年的親曆者,甚至連蘇溱溱入府八個月便產子,對外說是早產,她們心裡也不是沒有嘀咕過。
誰知道早產還是足月?
大公子金不畏從小身體康健,哪裡像早產兒?
反倒是世子打小體弱不能輕易見人,被侯夫人關起門精心細養,雖足月也像早產兒。
萬夫人就曾經埋怨過萬喻:“若不是你請了蘇氏的戲班子,侯夫人也不必孕期鬱鬱寡歡,生出體弱的世子。”那時候世子還沒有活蹦亂跳的到處闖禍,對外還是個不能見人的病秧子。
萬喻對著枕邊人終於忍不住吐露了實話:“你當蘇氏的戲班子是我請來的?那可是侯爺親自安排的人,隻是走這麼個過場而已。”
後來蘇氏產子,萬夫人便懷疑她在入萬府唱戲之前便有了身孕,隻是當時未曾想到那一節而已。
竇夫人雖嫌棄金不不生育,且兄弟胡鬨不得力,但更瞧不上金不棄,跟心腹媽媽說過:“不棄小姐雖然有親娘在,但她那親娘未進府之時說不得便珠胎暗結,誰知道是侯爺的還是彆人的,有這麼個娘,親閨女也好不到哪兒去。”
金不的教養倒是毋庸置疑,隻是過於端方,不討她兒子歡心罷了。
金守忠一肚子怒火被兒子幾句話憋了回去,不能從養外室這件事情上指責教訓她,隻能換個角度:“孽子,你難道不知道婚姻是父母之命?怎可擅自作主?”
“父母之命?”金不語露出感傷的表情:“提起母親,兒子昨晚又夢到了母親,她生前鬱鬱寡歡,走了之後惦念兒子,也時常在夢裡來看顧兒子。”
提起亡妻,對外扮演深情好丈夫的金守忠怒氣不得不勉力收斂怒氣,指著她罵道:“你還敢提你母親,她若是活著,見你如此胡鬨,還不知道要傷心成什麼樣兒!”
“母親若活著,又怎會責備兒子?從前兒子常常疑惑,母親與父親的婚事可是外祖父親自操辦,可不就是父母之命麼?兒子從小看著,父親與母親還不如父親與蘇姨娘過的恩愛呢。兒子從父親身上得出了個結論,總覺得女人吧,還得自己找合心意的,父母操辦的未必能過的好。母親若是在世,又怎會苛責兒子,害了彆人家好好的女孩兒走上她的老路呢?”
金守忠語塞,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上不來下不去,噎的難受,卻又不得發作。
蘇溱溱心中暗恨,指甲掐進了肉裡都不知道。
每當她全心全意的打理侯府,總覺得自己就是侯府女主人,在所有人都客氣的稱呼她一聲蘇夫人的時候,唯有侯夫人嫡出的兒女稱呼她為蘇姨娘,特彆是世子,越是人多的時候稱呼的越響亮,她還挑不出錯。
她本來便占著妾位。
萬夫人極為疼愛女兒,原本對世子帶著外室子亮相極為不滿,覺得她在打自家的臉,但是聽得世子剖白,竟然覺得她說的不無道理。
世子固然荒唐,可她卻敢作敢當,不肯在婚事上虛與委蛇,害了旁人家女孩兒一生幸福。
丈夫受侯爺器重,她也不得不與侯府女眷來往,但侯夫人生完世子之後便不再過問世事,連逢年過節的侯府大宴都不曾露麵,擺明了心灰意冷。
萬夫人這位正室不得不與蘇溱溱打交道,雖然後來侯夫人過世,大家都客氣的稱呼她一聲蘇夫人,可誰不知道她不過就是個爬床的戲子,她內心其實對蘇溱溱多有輕視。
在座的正室夫人作此想法的不止萬夫人一位,尤其是大家一直裝聾作啞之下與蘇溱溱來往,忽然被世子當堂扯下遮羞布,想想蘇溱溱著力表現的模樣,更覺反胃。
她不由出麵和稀泥:“侯爺息怒,世子年紀尚小,留待以後慢慢教導便是。孩子們的婚事不過是句玩笑話,我家那個丫頭被慣壞了,年紀也還小,還得再學學規矩。”
由她打頭,剛剛經曆兒子和離,還反手被世子捅了一刀的竇卓也要在宴會上表現出與侯府親事雖作罷但彼此的親密關係不會改變,玩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安排的再好,孩子們鬨騰起來,咱們做父母的還能怎麼辦呢?”
他咬牙切齒的想,以世子的荒唐,誰知道過幾個月又會鬨出什麼事兒呢。
金不語對他的觀點大加讚賞:“兒孫自有兒孫福,竇大將軍講的好。”
她提起兒孫,眾人不免要想如意館裡流傳出來的世子對竇路的種子的質疑,有一多半人在心裡偷笑。